康明站在第一个弯道口的山林里，目睹大众2000的尾烟消失在下山的弯道处。车影一消失，他也不管后面的史玉香和江思海，独自快步向第二个弯道走去。史玉香和江思海从林子里走出来，也跟在康明后面。

康明一边走一边喊：“小凡，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康明心里一紧，按理说这么大的声音刘小凡应该听得见，也回得应，可就是没听见刘小凡的回答。康明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让刘小凡只身犯险，要知道，刘小凡不能将车推下山崖，一是没有时间，二是要造成车失控摔下山崖的现场，才能骗过那两个人，他只有将车直接开下山崖，而在车坠毁的那一瞬间，他一定要跳出车外。

那个计划是刘小凡自己提出来的，并且说得满有把握，康明相信了他。可是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在那一瞬间，只要刘小凡心一慌，后果就不堪设想。

康明的走步变成了跑步，寒风凛冽的冬季，跑这么一点远是不会出汗的，可康明跑出了一身汗：“小凡，你回答我啊！”

还是没有回应，看来刘小凡是出事了，要不然这么大的喊声，他为什么不应？

康明一直以“师傅”称呼刘小凡，因为刘小凡的确是他的车技启蒙教官。而这时候，他直呼他的名字，这里面包含的情愫，在场的史玉香和江思海都明白，尤其是史玉香，事后听到关于刘小凡几天几夜不睡觉，一直参加抢救井下遇难的康明和监视魏太安，就在魏太安被捕的那一刻，他竟然倒地就睡，还是别人抬着他进房间的，一直抬到床上他都没醒来过。这个故事，让史玉香感动得流了泪。

而现在，刘小凡要是出了事，康明会怎样的伤心，不用想也会明白，史玉香也帮着喊起来：“小凡，你说话呀！你这不是急死人吗？”

始终没有回应，康明的跑步又变成了急奔，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小凡，你答应我一声啊，你在干嘛呀！”离第二个弯道已经很近了，刘小凡躲得再远，也应该听到了，可是就是没听到他的回应。

康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脚有点发跪，他预感到刘小凡凶多吉少，以刘小凡的性格，他应该回答说“长官，我在这里”或者“报告长官，我没事”才对，可是康明没有听到这样的回答，如果不是他出了事，他是绝对不会不回答康明的。

紧跟在康明后面的江思海想掺扶一把康明，被康明一摔手挣开了，而这个时候，急于想知道结果的史玉香超越了康明，率先跑到了弯道口上，并直立地顿住了，眼睛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康明感到脚下有点不稳了，他强行加快步子，却没达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差点扑倒在地。等他软着腿走到弯道口时，一眼看见立在山崖边上的刘小凡，再也坚持不住，就要向地上倒去。

“刘小凡！你个死人呐，你怎么不应一声！”史玉香到这时才发出声音，满是责备的口气。

刘小凡还是没有应话，他静静地看着山崖下，仿佛要跳下去一样。

眼看康明要倒了，史玉香也顾不得刘小凡了，转过身来，与江思海一起将康明扶住，慢慢向刘小凡站立的地方走去。

在江思海的示意下，三个人都没说话，稍稍走近刘小凡，一齐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向后一用力，将刘小凡拉了回来。

刘小凡倒在三人的六条手臂上，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唉！可惜了，多好的一辆车啊。”

史玉香差点给刘小凡一拳头，被康明止住了。

刘小凡一安全，康明一颗心放了下来，体力很快得到了恢复，他将手搭在刘小凡的肩上，轻声地说：“没关系，以后我们买一辆更好的车。”

刘小凡转过身来，漠然地看着康明，无限惋惜地说：“长官，我心里好痛，好痛……。”

刘小凡是活泼可爱的，可此刻，你哪里能看到他半点活泼的样子，那满脸的沮丧，让人看了也心疼。想不到刘小凡也会有如此伤感的一面，史玉香将一肚子责备的话咽了回去，受刘小凡的感染，她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可为了安慰刘小凡，她开了个玩笑：“身手不错，我破格允许你成为我的弟子，教你擒拿术。”

这是刘小凡多次向史玉香提出的要求，在部队里没有去成特训营，总留下一个遗憾，看到史玉香擒拿术高超，就缠着让她教，却一直没得到史玉香的首肯。听到这话，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今天他高兴不起来，语调中充满了伤感：“在我跳出来的那一刻，我真有随它而去的冲动。它是有感情的，从来没坏过我的事。”

虽然只开了短短两个月，时间不长，刘小凡对这辆车的性能摸得很熟，那一次飙车到清源接黄国庆的机，刘小凡对它的表现非常满意，在每个弯道口，每一次会车超车时，甚至撞红灯或逆向行驶时，他都感到引擎的轰鸣节拍与他的心合跳在一起了，他能随心所欲在驾驭它，而它也不失所望地、准确地、完美地完成了他的意愿，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引来一路人惊奇的目光。

从那时起，他感到这辆车是他身体的延续，是他灵魂的扩展。这样的情感，别人是不能明白的，是体会不到的，他们所有安慰的话，和一个个同情的眼神，都显得仓白无力。它去了，他就象是失去了心爱的伙伴，啊，不，是知心的恋人。

刘小凡失去了知心“恋人”，可有口说不出，谁会相信他对车产生了爱恋！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再瞥了一眼山崖下，一扭头，摔开康明的手，大步向来路走去。

“回来，我们要进山！”康明喊住了刘小凡。

仿佛听到了军令，刘小凡机械地转过身子，那是军人特有的向后转，动作很标准，也很潇洒，转身后就是齐步走的姿势，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木然，仿佛是一个机器人，踏着生硬的步伐，向着大溪方向走去。

一辆车而已，大可不必伤感成这样吧！江思海怎么也想不清，刘小凡失去一辆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想说什么，可他看到刘小凡那“谁惹事谁倒霉”的脸，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这时候可不敢去招惹刘小凡，只是感到这小子太多愁善感了。

如果他了解刘小凡平时的性格，恐怕他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史玉香展开了娇健的步伐，几个闪身到了刘小凡身边，小声地说：“我保证，等下了山，我们再给你买一辆奥迪，哦，不，宝马，奔驰，随你挑。”

刘小凡却喃喃地道：“它是世界上最好的车，什么车也没它好。”说着，眼睛里竟有了汪汪的泪水。

这就没办法了，就象是小孩子说“你陪我原来那个玩具，我只要我自己那一个。”你有什么办法呢？

史玉香碰了个硬钉子，怏怏不快地向康明身边走过来，希望他能有点什么办法安慰一下小凡，而康明却在打电话。

“对，一个黑脸大汉，一个额头上有个刀疤的胖子，都是三十来岁，开的是一辆崭新的大众两千，没有牌照，车速很快，估计半小时能到县城。”

那边是黄国庆：“你放心，一露面就能看住他，那一带我布了岗，他们只要过来，就会被跟踪。”

“这就好，先不要惊动他们，看看他们与谁联系。”

“我知道，你那里没事吧？要不要派人来帮忙？”

“不了，史警官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

“嗯，有她在，一般人近不了身。”

康明合上电话，眼里看着史玉香美丽的脸，心情舒坦起来。

前面，刘小凡冷不防嘣了一句：“他们去了弁洲。”

康明一证，感到那是两个不简单的人物，他们懂得兔死狗烹的道理。不过好在他们去的是弁洲，弁洲有陆涵在，量他们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电话打到陆涵那里，陆涵问清了情况就挂了机，显然是布置去了。

“我们为什么不当场抓住他们？费那么大的功夫，结果还不是一样？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史玉香嘟着小嘴，感到康明如此大费周折抓两个烂仔，就象是脱裤子放屁一样，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里没有外人，康明右手拉着史玉香的左手，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地说：“相信，要抓住他们，就算再来两个，你一个人就够了，可要抓住他们背后的人，那还得放长线。你是警官，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抓住了人，审一审，一样能得到结果。”史玉香不服气地说，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审讯的时候，罪犯说的是不是真话，她一看就能明白。

“接了这个任务还能跟着来看的，一定不是普通的人物，他们在社会上混得久了，很有义气，别说是审讯，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况且，我怀疑这只是一个金钱关系，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多少内幕，如果线在这里断了，最多只能抓住指使他们的人，后台老板还是会安然无恙。”

史玉香心理学学得好，可侦破学实在不怎么样，她不得不佩服康明的心思紧密和巧妙安排：“可惜你没去做警官，这么有条有理的逻辑思维，真是浪费了好人才。”

看得出史玉香不是在讽刺，康明不失时机的要调侃一下她：“只要心平气和的对待这件事，你能想到比我多得多的办法，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快意恩仇只能爽心，却有碍于解决问题。”

其实，康明在车上念了好几十遍“平常心”，才将心情平静下来，他现在发现，陆涵的这三个字能解决很多问题，难怪陆涵说，他想了半辈子，却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不到，并且离得越来越远了。

而史玉香这时在想，刚才确实是自己太激动了，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自己明明能抓住他们，却要将他们放走，这实在太难克制自己的感情了。可康明能做到，难怪在龙头山别墅里与他相处那两天，却看不出他多少端倪来，这个人心机太深沉了，和他的眼睛一样，深不可测。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史玉香感到康明心里有计划，而且是胸有成竹的计划。

“我们去帮江思海绘一绘他心中的蓝图，别人家都是子承父业，他们家可能要父承子业了。”

江思海听了康明这句话，回过头来，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着康明：“你是说，你准备启用我那个大溪乡发展规划？”

康明却摇摇头：“现在还谈不上启用，是考察，如果资源具备，就圆你一个梦。”

江思海笑了，笑得很开心：“谢谢你，其实我是想……”

康明打断他：“你想什么我知道，所以，我将你父亲调到这里来，原来想让他帮你一把，父子俩共同完成那个规划。可听你父亲一介绍，感到你也是个人才，而我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所以就改变了初衷。现在你到了县里，要规划的就是一个县，而不只是一个乡了。”

江思海有点受宠若惊了，将一个县的经济规划交给自己来打理，那是何等的重用！看来，康明是真心让自己去帮他，而不只是让自己做他的秘书。只做一般性的秘书，江思海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不求官职，只求事业，他不太在乎提拔不提拔，但追求更大的理想。原来到康明身边来，只是抝不过父亲的一再要求，勉强到康明办公室去一去，心想着只要三句话不对“领导的胃口”，就会被退回来，没想到阴差阳错，硬是给当上了。

当上就当让，江思海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所以他准备安心地当几年秘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现在，康明让他做一个县的经济规划，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能有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施展才华，那是求之不得的，这个秘书，值得一当！

见江思海好久没回话，康明再问：“你还想回大溪吗？”

“不回了，就跟定你了。要不要我给爸爸打个电话，说你来了？”

“不打，乡政府一旦知道我们来了，还不弄得天下皆知？鱼还没有上钓，怎么能暴露目标？现在，所有的人都关掉手机，断绝与外界联系，我们清清静静地玩几天，来一场真正的游山玩水，让那些心中有事的人忙去吧。”

江思海在关手机的时候问：“要不要找一个向导，我有几个靠得住的基层村干部，关系相当密切。”

康明摆手道：“不，我们直接进深山，也不惊动基层组织，找一些山民问些情况。”

“可是，山里人都认识我。”江思海理解了康明的意图，可自己一露面，就会被认出来。

“这样啊，你小子在大溪人缘不错嘛。”康明看着江思海，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在米仙桥，不认识康明的人真不多，尤其是上下仙桥那几个村，一见到康明都会亲切地与他打招呼，有时候搞得康明很不好意思，许多村民他还叫不出名字：“既然如此，我们不在大溪停留，而是迂回于大溪边缘乡镇，先搞清外围情况。”

“那样一来，根本就没有大路，只有小路，很远，也很不好走。”江思海提醒道，对大溪周围的山路，他也了如指牚。

康明说：“估计小凡是没问题，部队回来的，拉练过嘛，最麻烦的是我和史警官，如果有狼，跑起来我俩可能坚持不到最后。”

“哼！”史玉香哼了一声：“说我就说我，带让自己垫背也没用，到时候看看谁先扒下！”

康明故作晃然：“哦，我到是忘记了，史警官也是军人出身，也拉练过。”

史玉香也不说话，摔开康明的手，追着刘小凡去了。现在只有刘小凡伤感得很，她要用自己女性的特有劝说能力，将他从灰暗的心情下解脱出来，而且，刘小凡平时也很听她的话，以前康明要去哪里，大多数是他透的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