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头一次见南燕在别人手下吃瘪。”洛飞羽身后的屋舍内，阴姬噗嗤笑了出来。

洛飞羽十分谴责她这种看戏的行为：“你倒是多宠宠她呀，再这么下去，神水宫都可以出产天一神醋了。”

“我还能再怎么宠她？”阴姬缓缓踱步出来，强自忍笑：“天一神醋是没有，神水倒是有几瓶，你要不要见见？”

洛飞羽心中一凛，惊讶正视阴姬。

阴姬的表情很玩味，看不出是捉弄还是友好。

“你……早猜到了？”洛飞羽稍动脑子就能想到这点。

阴姬很聪明，她猜到了却不拆穿，这让洛飞羽多少有点无所适从。

对洛飞羽来说，友谊是不该掺杂欺骗和猜忌的。他被抓住了小辫子，可对方却用这种坦荡的方式轻描淡写揭过，就算他对阴姬确是真心相待，也依然会为此感到羞愧。

“我其实……”

阴姬笑着阻止他说下去，“我并不关心你为何要天一神水，我只想知道你要用它做什么。”

洛飞羽沉默了。

阴姬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朋友间本不该隐瞒什么，但有些事确实不能说，因为水母阴姬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是神水宫的主人。

见他眉头紧锁，阴姬淡笑道：“你会纠结，我其实很开心。这说明你确实拿我当朋友。”她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密封严谨的小瓶子，“你既讨我欢喜，我大可将它赏赐给你。”

洛飞羽下意识问道：“听说天一神水常人只服一滴，就会立刻全身爆裂而死？”

“不错。”阴姬平淡道：“这一瓶可以轻易毒杀三十七个武林一流高手。”

洛飞羽看着那小小的瓶子，攥紧了拳。

他同目标已如此接近，只要伸出手，就能完成任务。

可“秀姑娘”是光明磊落的女子，她的仇人只有一个，就算要杀人，一滴也绝对足够了。

而且就算他拿到了这瓶天一神水，他难道真要把它交给无花吗？让无花去杀害三十七条无辜的性命？

他做不到的。

洛飞羽叹了口气。

阴姬不动声色的和风煦日下，是比惊涛骇浪和狂风暴雨更可怕的东西，不仅充满危险，而且充满良心的拷问。

只要一步踏错，这高傲的女王会立刻杀掉在她面前玩弄心思的虚伪之人。

“嗟来之食，不受也罢。”洛飞羽忍住了去拿那小瓶子的冲动，昂首挺胸道：“我早晚会凭自己的本事成为高级弟子、拿到天一神水，就算以后用它闯了什么祸，那也是我潜伏将它偷来的，和神水宫无关。”

洛飞羽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坦荡侠士，他狗比，戏精，满口谎话，甚至算计人心、利用感情……但大是大非上，心里总还是有根线。

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至高无上的生存准则只有苟住性命这一条，但现在还远不到威胁到这条准则的时候，所以他并不想牵累伯仁。

其实从选择来神水宫的那刻，他心底就已经有了打算，根本没想过真把天一神水偷给无花。

那为何还主动来趟浑水呢？

很简单，他想阻止无花杀人。

不管是让司徒静一尸两命，还是毒杀扎木合、左又铮、灵鹫子……他知道会有人因此而死，所以想阻止它发生。

有点可笑，他甚至压根不认识那些人，在来这里前也不认识司徒静。事不关己，他们无论是死是活，对他而言都该只是小说里一串炮灰的名字。

他完全可以等惨剧发生之后，靠着熟知剧情开挂，在楚留香面前狠狠捞一笔好感度，把无花坑他的全坑回来，再利用楚留香干掉无花和石观音，彻底摆脱存活威胁。

可……也许是现代人心底那一点点不自量力的良知作祟吧，他还做不到明知血海将至却袖手旁观。

炮灰的命也是命。

他在这偌大江湖也许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炮灰。

他一点儿都不后悔。

洛飞羽从没想过，这么狗的自己也会有理直气壮说出这等漂亮话的一天。

简直他妈的要把自己帅哭了。

系统，有没有用幻境云图录像？回头他要把这段翻出来小电视放一百遍。

【……侠士……你能不能帅过三秒！】

不是我自恋，我好像有迷之自信，我觉得凭我的机智和韧性，无论如何我都能活下去！

【你清醒一点，你那是狗比，不叫韧性。】

再见，友谊的小狗死了。

水母阴姬周身迫人的压力消散了，她伸手捏住洛飞羽的脸，边揉边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洛飞羽扯着她的手，无比嫌弃：“手手手！你要对我的绝世美貌做什么！”

阴姬悻悻松开，纯良眨了眨眼，“你之前说你师承七秀坊？那是个什么门派？”

“额……七秀源于盛唐，公孙大娘在扬州创立七秀坊，以剑舞名动天下，门下只收女子。”

阴姬对此饶有兴趣，“这么说来，七秀坊同我这神水宫倒也有几分相似，都一个男人也没有。”

“这……”洛飞羽犹豫道：“其实秀坊是有一位特例的……不过如今七秀弟子这世上只我一人了。”

“难怪你说什么都不肯易服。”阴姬看了洛飞羽一会儿，啧啧惋惜：“我有时总觉你该是个男儿，虽生了副前凸后翘的好身段，但骨子里莫名有种……嗯……大丈夫风范！”

洛飞羽没好气白目道：“若要强和倔驴脾气是大丈夫风范，那我看你家南燕妹子也是个男人。”

阴姬摇头失笑：“不是的，女儿家心思总是更细腻些，只要有了依靠就可放下一切；可这方面你迟钝的很，而且比起依靠别人，你好像更喜欢自己掌握命运。”

说白了就是自强心大于依赖性呗！洛飞羽不置可否：“所以我们是同类人。”

“对。”阴姬笑了笑，不安分的爪子又捏了上来，“我们是同类人。”

“手手手！堂堂一宫之主像什么样子！！”

“你管得到我？”

……

心理没了负担，洛飞羽在神水宫的生活愈发无忧无虑，他受到阴姬宠信，地位水涨船高，很快就爬到了几乎和宫南燕平起平坐的地步。

宫南燕依然视他为眼中钉，但她见洛飞羽对阴姬没那种心思，久而久之就消停了。

洛飞羽花了四年多将神水宫声望刷到了尊敬，也终于有机会顺理成章接近神水宫最深的秘密。

他把玩着手中装着天一神水的小瓶，然后又如释重负般放回了原位。

天一神水其实并没有那么玄，这东西说白了就是重水超重水混合物。

自然界里重水的含量大约是0.015％，而含有氚的超重水更是几乎不存在，水母阴姬在古代这种科技水平下能掌握核反应原料的制备方法，可以说非常天方夜谭了。

但毕竟这是架空世界，洛飞羽对此也只能感叹它的创造者脑洞真大。

重水无色无味，和普通水几乎没有差别，喝下去也问题不大；但超重水就不同，氚的放射性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喝下等于来了一次内照射，所以才会出现诸如肠粘膜损伤、皮肤脱落、组织液外渗等等凄惨死状，简称全身爆裂。

洛飞羽清楚了它的成分，就可以有办法拿假的神水糊弄过去。

【侠士，你确定要放弃任务？天一神水已经在你手上，你现在就可以提交。】

“你都帮我备好了限时兑换的假神水还来问我？”

【嘤！你凶我qaq！】

【美人图·潜行任务完成度80%，任务失败。获得惩罚：贴图bug。】

【任务惩罚已传输完毕，请宿主做好接收准备。】

贴图bug……这都什么奇葩的惩罚！

“我还以为你终于想开了，却原来还是要走。”阴姬试图挽留他，“你若实在忍不下，我完全可以帮你把那和尚无花同奸夫楚留香一起做掉。”

洛飞羽抽了抽嘴角，赶紧道：“不必了，了断还是我自己来。我只离开一阵，你放心，我惜命的很。”

主要是他放弃任务后，每天都换一个地方出bug，技能图标乱七八糟也好，背着两根黄瓜也好，这么长久下去吃枣药丸。

阴姬知他一旦下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便也没继续，只复杂道：“你离开后我会吩咐弟子，说天一神水失窃，你在追查时失踪了。”

洛飞羽感激点了点头：“……多谢。”

阴姬什么也没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回来。”

“……”

洛飞羽离开时没有回头。

他顶着瓦罐的伪装，甩开了同行出谷追查的弟子，默默等南宫灵如约来接应他。

远方林木沙沙，洛飞羽抬眼看到焦点列表里的名字，微微愣住。

月白僧袍的少年拨开草丛，来到约定的地点，但此处空无一人。

洛飞羽想了想，硬着头皮转过脸来。

于是在无花眼中，他就看到了一个长着洛飞羽大脸的破瓦罐，十分尴尬的……慢腾腾转了过来……

无花：笑容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