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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十章 尘封已久的记忆

    作品:《殊方

    “他没有家了,再没人疼爱了,那一年,他十二岁。

    他有个好友,爹爹也成了海王祭的祭品,他心里不甘,便与好友相约将来要颠覆这个世界。

    让男人能陪在女人床榻边,让父亲能伴着他的孩子长大,两个柔弱的孩子期盼着将这个世界拨回正轨。

    可这是不现实的,他们像两颗石子,投进千岛这汪深潭里,激不起多少水花。”

    声音忽地停止了随后传来重重的喘息声,在湿闷的环境中讲述了这么长一番话,禹常皓有些喘不上气了。

    散宜闳的眉头猛地颤了颤,那孩子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讲述这个故事,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可散宜闳能感觉到他吐出每一个字时那股无法抹除的怅惘。

    他可算是明白了禹常皓为何锲而不舍地想要逃跑。

    他有荫蔽文书,三代之内都不必参与海王祭的抽选,父亲的命换来这样的机会,却还是被歹人所陷害,没有人会甘心。

    也难怪他会有颠覆这个世界的想法。

    “现不现实,要去做了方可知晓。”罕见地,散宜闳的嗓音不再是懒散嘶哑的感觉,那是一股压抑着,仿佛来自几万年前的地底咆哮,瓮瓮低沉。

    他本以为自己讲的故事足够凄惨震撼了,可相比禹常皓的经历,却还是弱了一筹。

    毕竟他已是成人,而禹常皓经历这一切时,不过孩子罢了。

    “男孩背着男人的遗物上路了。”禹常皓歇了一气,又开口道。

    “他要离开那片从小长大的地方,那片有着男人和女人记忆的地方。

    他背囊里最珍视的是一幅画,一幅这世界上最为完美的画作。

    那是他们一家四口的肖像画,男人在月色下牵着女人和男孩,女孩怀里又抱着襁褓,他们在院子里那颗香樟树旁仰头,苍穹之上星辰如沙,皓月骤亮。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向何方,他只是不想呆在原来的岛上,只有流浪方能使他逐渐忘却那些伤痛。

    他沿路乞讨,可人们都不待见乞丐。

    乞丐在他们眼里是黑狗,没有人会同情黑狗,人们只会口里唠叨着晦气,骂咧咧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们只能去捡集市码头扔掉的死鱼烂菜,找个无人的角落弄点火来煮着吃,没有水的时候只能烤着吃,稍稍撒些海水便有了盐味。

    可这样迟早吃坏肚子,弟弟有一次呕吐了三天三夜,是男孩在医馆外跪了整整一宿,医师才匆匆抓了几副草药扔出来,赶忙将他们轰走。

    医馆门口待着两个恶臭脏乱的小乞丐,会影响医馆的生意,病患们都绕道去了别处。

    他们身上的衣服裤子每隔几寸就会有一个破洞,直到那些缺口大到不足以遮挡夜晚冷风的侵袭时,男孩才会带着弟弟去偷衣服。

    他专挑那些白日里经过他身旁时辱骂过的人,选定目标之后他便会跟踪到对方家里去,趁夜晚翻进院墙偷了衣服立即逃跑。

    也没有人能抓住他们,因为他们从不在同一座岛上待太久,偷了衣服第二日便会随船离开。

    男孩穿上尺幅远超自身的衣衫,带着弟弟偷偷摸到一艘客船上,人们虽看他们衣衫古怪,却倒也整洁,也就不知晓他们是乞丐。

    他为了逃票,上船之后便要带弟弟躲到货舱的逼仄角落里。

    他也不知道船最终会驶向何方,就像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走向那样,他也不在乎,在哪靠岸就在哪里下船,就这样生活了半年。”

    最后一句话禹常皓虽然说得轻松,可散宜闳深深体会到了这半年男孩遭遇的一切。

    怕是这世间所有的冷暖都体验了一番吧,确切地说,可能没有体验到暖,大概尽皆是刺骨的冷。

    禹常皓每段话之间的空隙都不大,散宜闳怕他这样会一下子透不过气来憋死过去。

    可那孩子仿佛恨不得一瞬间将所有的话都吐出来,似乎将它们吐出来之后便能将那段往事也一并抛弃。

    “总会出纰漏的,男孩一直清楚这一点。

    当有船役发现他们躲在舱底来逃票时,立时叫人来抓他们,更不巧的是男孩偷的衣服正是那个船役的。

    于是他只能带着弟弟冲开人群奋不顾身地跃进海中。

    他不想被抓住,届时那些人会殴打他们,他挨些拳脚倒还无所谓,可弟弟年幼,身子骨脆弱,禁不起折磨。

    他跳进海里躲过了一劫,可是在半途跳进海里,也不知道海岸还有多远。

    他只能带着弟弟朝太阳的方向一直游动,他的四肢几乎都要挥断了,奔涌的血液鼓动着,似要撑破他的血管爆射出来。

    弟弟体力不支时男孩还要将他夹在腋下。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浑身的力气就要用尽了,他在阖眼前用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扣住弟弟的手掌,随后便昏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海浪将他冲到了岸上,他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举起右手。

    直到传来沉重的感觉,他才转过头去,弟弟一直被他拽在手里。

    他们得救了,不过男孩还来不及庆幸,他忽然取下背囊,使劲抖出里面的物品。

    可那些东西还是遭了殃,画筒本是密封的竹筒,却在松动后进了一摊水。那幅《皓月图》湿了大半,墨迹晕开来,男人和女人的脸糊作一团。

    男孩捶胸顿足,这是他最后的念想了,可海神却还是将它夺走了去。

    荫蔽文书也是放在画筒里的,可它的材质和笔墨都很特殊,虽然湿了水却不裂开,字迹只是变粗了些,并未走样。

    他不舍得那幅画,晒干后,纸张变得粗硬,他只能含着泪将它卷起,又将它封装起来。

    他这时候才开始打量四周,那是一处废旧的码头,荒无人烟,杂草丛生。

    他牵着弟弟的手往前走,趟过齐腰的杂草,草地中央是一棵高大的树。

    盘虬的枝桠纠缠着一直往上延伸出去,枝头上结着粉红色的小果子,它附近的杂草很短,像是营养都被那树吸了去,地面上铺着一层淡红色的小花。

    那简直是世间最美的景象,他一瞬间忘却了方才的悲痛。

    那棵树就矗立在杂草地中央,更远处还有许多木板残骸,看起来是一片凄凉的荒地。

    可是树所覆盖的方圆几丈内,悠悠然有一股清美的气息在飘动,将外部的世界隔绝开来,宛若仙境。

    那是莲蒲树,男人和女人曾经想在院子里栽种的,能见证情缘的爱情树。他把树底当作休憩的地方,饿了就捡掉在地上的果子吃,或是去岸边抓鱼。

    没有人打扰,没有人嘲笑他们,有草地垫着,衣服没有磨损,也用不着去偷了。

    可是果子有吃完的时候,鱼也有洄游不靠近岸边的时候,入了风季末,男孩不得不去岛上码头的垃圾处理场翻找食物。”

    禹常皓长长吸了一口气,想到接下来的记忆,他的鼻腔忽然一阵酸楚。

    “故事的主角一生之中难道就从未有过美好吗?”散宜闳轻声问道。

    美好?美好是有的。毕竟打一棒还要给一颗糖,虽然对故事里的男孩来说他挨了无数棒才拿到那颗糖。

    “一对瞎眼老妪和失聪老爷爷途经垃圾场时发现了他,两位老人领他们到自己住的小茅屋里,取水给他们洗刷身子,给他们干爽的衣衫和可口的饭菜。

    虽然只是一碗零星夹杂着黄黑色的糠米,但好歹是干干净净的食物。

    男孩不知道多久不曾闻过饭香了,那破旧的茅屋里只住着两位老人,靠儿子出海丧命后得到的抚恤金生活着,大抵自身都是吃不饱的。

    男孩这样想着,把碗递给了弟弟,他以为他们只会给自己一碗饭,可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抬头,就对上爷爷浑浊却真切的眼神,那眼角溺爱的光像是寒冬的火炉,令他僵冷的心脏温暖了起来。

    两位老人收留了他和弟弟,也就是这样,他们开始有了一个新家,再次感受到了被疼爱的滋味。

    他们面对两个孩子时永远都露出温暖的笑,一笑脸上的褶皱便扭曲起来,沟壑里洗不净的泥垢变得十分明显,还会龇出一口残缺不全的老黄牙。

    可男孩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脸了。”

    禹常皓的口吻越发急促起来,每个字尾音还未落完下一个字便冲了出来。

    “他们不用再风餐露宿,有了合身的衣服,有了干净的食物和水,有了一张属于他和弟弟的木床。

    他意识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以报答他们的恩情。”

    禹常皓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哽咽着剩下的话化作了呜呜声。

    这是他在爹娘离去后哭得最凶的一次,没有人刺激到他,只是被绑在这木桩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脑子便会胡思乱想。

    往日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无论是美好的,悲伤的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禹常皓这些年一直找不到倾述的对象,哪怕是面对沐昕芸的时候他也不敢如此敞开心扉。

    可在大叔身后,他忽地就爆发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讲一个故事,可是逐渐地,他被自己的故事吞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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