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 深夜 仕岩中学附近小区

夜已经深了，齐彧凡还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每个周五，他都彻夜难眠，并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而是为了纪念他曾经逝去的学生……

他不是个能轻易放下的人，也不是一个会选择轻易原谅的家伙 ，在他的内心深处，悔恨总是在那一年之后的每个周五折磨着他！

墙上挂着一块齐彧凡抄写的诗词：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从入教途到现在，他始终是这么做的……

愣了愣神，齐彧凡喝了口茶，他叹了口气，仕岩高中五十年校庆就要来了，初步定于十月中旬，三个音美班作为主力军，自然承担了演出的重任!只是到底是该由老师负责，还是由学生自主担当策划和执行，他还在犹豫……

对于班里的学生，齐彧凡都会在开学之前去找以前的班主任了解情况，每一个学生的性格秉性他都会摸得一清二楚，以方便他展开工作，尤其是这一届音美班，他更是费劲了心力做好功课。

天渐渐亮了起来，齐彧凡揉了揉眼睛，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城郊，清晨五点半。

天色渐明，一栋欧式的二层小楼，二楼的房间内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李秋阳眯着眼睛坐在床上，倔强地抵抗着睡虫的“复辟”，五分钟后，他奋力睁开眼睛，走进卫生间洗漱。

煤气罐扭开、倒油、葱花爆锅、李秋阳熟练地翻动着炒勺，锅中的米饭沁入了辣椒的辛香，鸡蛋、火腿、豌豆、胡萝卜按顺序倒入，原本是杂烩般的做法在他的手中却变得精致有余。

辣椒炒饭、柠檬水、咸菜，第一口是检验厨艺的试探，李秋阳小口品尝，略微清淡，第二口是验证心情与手艺结合的步骤，先将一小块辣椒塞入口中，接着吃一大口炒饭，他翘了翘嘴角，接下来便是大快朵颐……

碗净杯空，李秋阳换好校服，将山地车从拎出正厅，锁好房门，把Walkman固定在腰间，悠然前行。

城市东区，殿仕家园。

“纯旭，快点起床，要迟到了……”

“你听见没有……”

“小兔崽子，我让你睡！”

“啊……”

一声惨叫，冷纯旭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老妈站在窗边怒目圆瞪，他只得穿衣起床，叫起床、老大难，耳朵都被拧出了茧子，可还是无法战胜瞌睡虫，古语道：宁可三岁没娘，不愿五更起床，但老祖宗的“歪理”在“太后”面前行不通。

“妈，早饭吃什么……”

眯着眼睛洗漱完毕，冷纯旭打着哈欠走进餐厅，忽然瞧见许久不见的父亲也坐在餐桌前，父子俩对视几秒，他还是喊出了那个称谓。

“爸！”

“嗯！”

“荷包蛋，赶紧吃……”冷妈走过来，三个煎鸡蛋放到冷纯旭面前，面包、牛奶、香肠，西式早餐，但冷老爸面前却是馒头、白粥、稀饭等中式早点，同桌不同餐。

“你不吃吗？”

“你们爷俩先吃吧，我不饿，待会儿再吃……”

这是冷纯旭临走前，家里仅有的两段对话中的第一段。

“妈，我上学去了……”

“路上慢点走！”

等冷纯旭走后十五分钟，冷英凯也起身离去。

“我走了，上午局里开会，下午下乡走访，晚上估计晚点才能回来……”

“知道了，少喝酒！”

瞧着冷英凯坐上单位的公务车，站在窗边的冷妈终于长吁一口气。

“这爷俩居然没拌嘴，真不容易……”

城北区，宇环街小区。

香火青烟，须坐愁年，清心和寡，怅语难眠。

打了个瞌睡，杜成浩清醒了过来，香火燃了一半，供桌上的两张遗像带着“笑容”望着他，泪又来了……

掩埋着脑袋，他哽咽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眼睛，端起供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就这样端坐了一整夜，偶然瞌睡袭来，睡过去，他总感觉父母回到了他身边，环抱着自己……

可终究只是臆想……

杜成浩站起身拉开窗帘，月亮还悬于天空，他的心折皱太紧……

城南区，司法宿舍。

柳玉凝和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母亲不停地看表，生怕错过时间，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盘子，里面的食物种类繁多却数量稀少，柳玉

凝打开电饭煲，盛好米饭的同时，门铃响了。

“爸爸，您回来了！”打开门，柳玉凝恭敬略带敬畏地称呼着走进来的男人。

“你还没去上学？”柳父的声音深沉且厚重。

“时间还早，妈妈说等您一起吃早饭！”

柳父没再说话，柳玉凝将父亲的风衣接过来挂到衣架上，又将父亲的拖鞋取过来。

“辛苦了，快吃饭吧！”柳母笑盈盈地端着汤招呼自己的丈夫，而柳父的脸上却是疲惫不堪。

等柳玉凝出门后，柳母仔细地观察了柳父的脸色，试探着和他聊天。

“案子办得怎么样？”

“不是很顺利……”

柳父的回答漫不经心，柳母没再问，帮他盛汤，看来和女儿的约定，只能等他心情好些时再商议。

城西区，熙攘的早市。

人烟纷闹，曹武之快步走着，穿过人群，他的表情很木讷，眼神空洞，与旁边挤步游逛早市的人格格不入；走过早市的一半路程，他停下来，回头淡看，缓慢地把虚空的心拉回现实……

“来了，武之……”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愣神的时间缩短，曹武之转过脸，早点摊的女老板已经熟练地将油条、鸡蛋和一碗小米粥打包。

“照旧，给你！”

“王姨，今天只要一个鸡蛋……”曹武之将零钱递过去。

“一个？是你不吃，还是你爸不吃？”王姨疑惑地询问。

“我不吃了！这两天肠胃不舒服，走了，王姨……”

还没等王姨搭话，曹武之便转过身溜走，客人增多，王姨无暇顾及，只得在心里叹气。

城东南，明月家园。

闹铃响起，梁青吟愣愣地抬起头，懵懂地观察着四周，半分钟后才缓过神，冗长的哈欠，伸长的懒腰，书桌上、地板上纷乱地堆放着白色纸张，又是熬 夜一整宿……

晨风窜进屋里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秋天了……”梁青吟嘴巴撅得老高，为什么地球有四季之分？为什么不能总是一直过夏天？为什么要穿臃肿的厚衣服？为什么……

梁青吟禁不住捂住自己的脑袋，胡思乱想的老毛病又犯了！真怕自己的脑袋再次结成死扣……

狂喝了三大杯水，她才平静下来，低眼一看，居然忘了手里还紧紧地攥着的草稿纸！梁青吟马上跑到钢琴前坐下来，专注地将褶皱草稿上曲调记录下来……

钢琴上方，照片里父母灿烂的笑容凝视着她……

城中高档别墅区

不得不承认，在那个年代能住得起别墅的家庭屈指可数，汪卓欣从欧式建筑的别墅中醒来，床边已经摆放好了牛奶、面包、香肠，她坐起身，将牛奶喝光。

对于这座小城镇

来说，定制的鲜奶价值不菲，况且还是每日三杯。

等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汪卓欣走下楼，司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了，汪卓欣的家距离学校走路也只有十分钟的距离，可是她有点懒，七点之前必须到校上早自习的规定，她却视若罔闻，每天清早六点四十五才起！

司机打开车门，汪卓欣坐进去，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等到了学校，李秋阳把自行车放好，时间尚早，他悠闲地朝教室走去，却发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筱！”前面的女孩儿听到李秋阳的呼唤，停下来，转过脸，冲他笑着。

“秋阳！”

“你要去打水啊？”穆筱手里拎着四个暖瓶。

“是啊，帮宿舍的几个人打水！”

“你住校了吗？”李秋阳奇怪地问道。

“没办法，我爸妈都忙，没时间管我，我只能住校了，最起码还能有一口热乎饭吃！”

穆筱无奈地说着，李秋阳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暖瓶，和她并肩走着； 从邻居的角度上来说，穆筱也算是李秋阳的青梅竹马，他十二岁那年，穆筱随父母从外地搬到了李秋阳所在的小区，和李家成了邻居，双方父母又都是知书达理的性情，很快便成了感情深厚的近邻。

穆筱比李秋阳小一岁，来到李秋阳身边之后，穆筱在李秋阳父亲的帮助下，顺利转学去了李秋阳所在的市重点初中——容华中学，穆筱学习成绩优秀，性格开朗，有点小小的强势，很自立，父母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她。

两个人就这样成了玩伴，每天上学都是一起出发，放学各走各的，因为不在同一个班级，李秋阳话少，和穆筱在一起，一般都是穆筱主动和他聊天，逗他笑，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李秋阳甚至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由于是外来人口，穆筱心里总是缺乏依靠，李秋阳的出现，填补了这块儿空白，在穆筱的心里，把李秋阳当成了哥哥，只此而已，没有男女之情……

初中毕业那年，李秋阳的父亲不想再局限于狭窄的空间，于是在郊区自主盖了两层小楼，举家搬迁；原来的老房子没卖也没有出租，毕竟居住多年，不想让外人糟践，思考再三之后，李家决定于是配了一套钥匙给穆筱家，让穆筱代为照看。

穆筱很尽责，隔不了几天都会过去打扫卫生，收拾房间，虽然两家人分隔开，但穆筱和李秋阳同样考入了仕岩中学，见面的机会很多，周五晚上李秋阳一般不回郊区的家，而是在老房子过夜，按照惯例都会在穆筱家吃晚饭，因此李家和穆家之间的距离从始至终都没有拉开，连李秋阳自己都说，穆筱的父母和穆筱看上去就像是自己的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见了面无需多说，只要一个笑容就好。

“宿舍住得习惯吗？”李秋阳将暖瓶放到接水处。

“还可以吧！人多了，还热闹，回家也就是一个人，没意思！”穆筱捋了捋头发。

从侧面看，穆筱没什么特别之处，一米六三的身高，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更显得她的瘦弱，不过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儿。

“你怎么样最近？”穆筱反问着，转过眼她发现李秋阳的目光有点异样。

“我还是老样子，睡不醒！”李秋阳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没有！最近嘴巴里没味，有时间我做饭给你吃吧，正好我也解解馋！”穆筱调皮地笑着。

“好啊，我也有点馋了！”

两个人的对话随着暖瓶的装满而结束，在教学楼分开后，李秋阳忽然茅塞顿开，找到了穆筱身上不同以前的地方：她开始发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