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在黑白的棋盘格上走了很久很久。

他走了多久, 就祸害了木偶多久。木偶一开始还有精力骂他，到后来只能有气无力地被他提在手里，嘟嘟哝哝地说着不满的话。

“说实话, 我有点不太懂你们的挑选方式是什么。”林槐看着屏幕上楚天舒依旧沉睡着的模样, “啧”了一声道, “为什么是我在棋盘上走得累死累活, 而他，只用在椅子上睡觉……”

木偶呵呵地笑了：“因为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游戏方式, 参与者是你, 和你在这个游戏里最爱的人。”

“你应该为你的运气感到骄傲的，正好你最爱的人是高级场玩家，而且也在这个游戏里，否则, 事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什么意思？喂喂，难道你们还会强买强卖不成？把不属于这个副本的其他玩家一起拉进来？”林槐抽动着眼皮道，“然后让其他玩家进行人性抉择，是否用自己所喜爱的人来换取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人偶诡秘地笑了：“你觉得呢？有收获，必然就要有付出……”

“我觉得这个非常无聊。”林槐随口道。

正说着, 他走到了下一个箱子处。在反反复复开了这么多箱子之后, 林槐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内容。

他所开出的箱子，百分之九十都是危险的鬼物，除此之外，便只开出了一个有着“铮”的金石之音、和是一撮漆黑的头发的箱子。然而，当他打开新的箱子时……

他所看见的，是一根手指。

手指？？

那根手指很新鲜，像是刚从某具身体上砍下来的一样。手指的旁边，是一张写着“7”的字条。

林槐对诡异的物件一向很谨慎, 可那枚手指只是像之前的那团头发一样静静地躺在箱子底部，一动也不动。

那只手指非常细长，皮肤白皙，指甲红润，很是漂亮。仅仅是这一眼，林槐就能想到，那只手指的主人所拥有的手，应该是如何的漂亮。

木偶见林槐迟迟没有拿走那张纸条，道：“怎么不走了？”

林槐没有说话。

“这只手指很漂亮，手指的主人，应该也很漂亮吧。”他低沉道，“不过它看起来……”

“怎么那么，像我的手指呢？”

林槐转过头看看向木偶。

木偶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它也笑了。

它的嘴巴越裂越大、越裂越大，许久之后，它才浑身颤抖着发出了声。

“你才意识到吗？刚才那个空箱子、那团头发、和现在的手指……那都是你的东西哦？”

“它们都是你，为了打开这个箱子，所付出的代价哦？”

原本屏幕上的楚天舒，发生了变化！

他的形貌在瞬间如同糖人一般融化了，融化又再组合，最终出现在林槐眼前的……

是被绑在椅子上的他自己！

“我说过，这是个很公平的游戏，当你选择通过欺骗牺牲他人付出属于他人的东西的时候，最终做出交换、并失去一切的，是你自己。”木偶得意洋洋道，“当然，你是一个幸运儿……”

它看着沉着脸的林槐，嬉笑道：“之前有的玩家，他们为了走出这个棋盘，交换了自己最爱之人身上所有的东西，什么眼珠啦、手指啦、器官啦……然后当他们千辛万苦地走出了棋盘，当当，到了最终解脱的时候，他们会发现……”

“自己的身体，突然之间一块块地掉光啦！”木偶开心地道，“他们睁开了眼，看见的却是浑身上下都被掉光了的自己！怎么样，很可怕对吧？你——”

木偶：……

他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因为他看见……

林槐，居然兴奋了起来。

“我之前在一个叫文明世界的地方遇见过一群人，他们也想给别人执行死刑判决，但他们很不幸，完全不如你有创意，而只是一群只敢对别人下手的胆小鬼。”林槐怀着怀念的感觉感叹道，“为了提高他们的创造能力，我不得不给他们以身作则，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教育……”

木偶：……

林槐：“现在看来，还是你更有艺术性一点。”

木偶：“……你给我认真点害怕啊！！”

林槐：“为什么要害怕？不过现在，唔，我不得不承认我有点输给你了。”

木偶：……

林槐：“像我之前那样，就没想出这么有趣的死亡方式。”

木偶：“……哪有这门子的‘输’啊？！！”

木偶嘴上大声吐槽着，然而不知怎的，他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

可能这就是变态之间的惺惺相惜吧。木偶想。

“不过很可惜，你的运气不太好，最初的考验就抽中了被剥夺空气。当最初的选择是被剥夺空气时，很少有人能不选择用最爱之人来换取自己的生命。”木偶遗憾地叹气，“可谁又能知道，你竟然不需要呼吸，害得我为此专门钻进了你的世界里被你绑架……”

“所以，那里坐着的，是我真实的身体。”林槐敏锐地抓住了木偶话里的突破口。

木偶：……

方才他好不容易因成功欺骗林槐而得意忘形了一下，结果却暴露了自己的重要信息。木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然而林槐已经将话接了下去：“而现在在棋盘上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我的精神体被抽取出来所形成的、遭受一切伤害都会被反映到真实的身体上的……木偶？”

“恭喜你，答对了。”木偶冷笑道，“不过就算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方才打开的那三个箱子，也是等价交换的一部分。打开得到鬼物，交换的是生命安全。那么打开那三个箱子时……”

林槐捡起了那根手指。

“所得到的，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在他说出那句话时，林槐所在的棋盘世界，发生了强烈的震动！

接着，一股疼痛从他的身体上传来。

“啪嗒。”

林槐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一根手指，从身体上脱出。

接着，掉到了地上。

和手指同样开始落下的，是他满头的头发。他的发丝，开始从头上滑落。

——就像他在箱子里所看见的那团带血的头发一样。

最终，林槐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在他肩膀的位置，插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餐刀。

头发，手指，兵戈之声……林槐曾经打开，而又不曾付出代价的三个箱子，此刻全部代价齐全了。

如果他在走出棋盘之前并未发现这一点，是不是在他离开之后、在真实的身体上睁开眼睛之时，所看见的便是……

胸前插着餐刀、手指被斩断、而且……

掉光了头发的自己？

——命运的一切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林槐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在打开箱子时，玩家不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而是……

他们甚至都不曾察觉，自己未曾付出代价。

他开始颤抖。

木偶看见林槐像是脱了力一般地，跪倒在了底下。他颤抖着手，抓起了落在地上的头发。

它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林槐，终于害怕了吗？

不知怎的，木偶的心里居然有些失落，在觉得林槐不过如此的同时，它也不知怎的，居然有些……

心疼？？？

木偶：……靠，这一定是他外表太柔弱给我造成的错觉！！

可它不得不承认，看着颤抖着肩膀，背对着他的林槐……他忍不住地开始怀念起刚才那个神气活现的，拎着它的……林槐。

木偶没有等太久。

“……我要做一笔交易。”木偶听见林槐低沉的声音。

——要开始求饶了吗？木偶浑身一震，饶有兴趣地想着。

“你要换回你的手指吗？”木偶兴奋道，“你可以用你的声音、或者一只眼珠来换——”

“不。”林槐背对着他道，“我要换的，不是那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说着，木偶眼睁睁地看着林槐捡起了手指，然后……

像吸烟一样，把它叼在了嘴里。

“我要换回我的头发。”林槐说。

木偶：……………………

“什么？？”他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用一根手指，换头发。”

木偶：…………………………

严重无语的木偶最终答应了林槐的请求。

不过用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刀。

一把插在林槐背后的，菜刀。

在头发回归后，林槐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心有余悸道：“刚刚差点就遭遇了我人生中最可怕的滑铁卢……对了。”

他转向木偶。

“你彻底惹怒我了。”林槐优雅道，“我刚刚还想对你文雅一点，玩一个优雅一点的游戏，但你竟然对我最重要的东西出手……”

木偶：？？？

“等等，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换回来了吗——”

林槐对他非常温和地笑了笑。

“你死了。”

……

半个小时后。

在把木偶拆掉、并把它的两只手的位置安到脚的位置上、脚安到手的位置上后，林槐终于停止了他的报复。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木偶不堪折磨，告诉他“只要成功通过副本，意识世界里所受到的伤害就不会反映到本体之上”的事实的基础上。

林槐满意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木偶还在惨叫：“你不是人！！！”

林槐：“我不是。”

“唉，”他叹了口气道，“个子高的感觉，真不错。”

是的，除此之外，木偶还被迫丧权辱偶地答应了林槐的另一个要求——将意识体世界里林槐的形象变回男性。

林槐满意地看着变回原状的自己，心情非常愉悦。木偶的心情则很不愉悦，林槐瞟了他一眼，贴心道：“你现在打算用手走路还是用脚走路？”

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