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方博似乎料不到在‘泽城’一个小小的中学里还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更料想不到上一刻还礼貌客气的‘林间’，下一刻突然如此的直接凌厉，这让他一时有些发愣。

“我问你是不是猪？”陆舟重复着问了一遍，林间有种想冲上去揍他的冲动，陆舟你个乌龟蛋你冒充我说话不能客气一点慢慢谈判？

“你觉得呢？”方博的回话很平和，甚至在笑。

“我觉得不是！”陆舟一副理所当然说道。

“呵呵，林间同学，在‘泽城’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是第一个，你的父母没教你什么叫礼貌，待会儿我会亲自给你补上这一课！”电话那头的方博语气平和笑着道，但笑声中的森寒杀意隔着电话都让人浑身发冷。

听着对方语气中森寒的杀意，陆舟不由得有些发毛，刚才他气得不轻，尽顾着出气了，发泄过后情绪略稳，他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如果让方博彻底误会他们是杀子仇人，那估计等不到法律的正义，他们今晚就得交待在这儿。

只能楞往回圆了。

陆舟理了理思路，语气平和道：“方老板，别误会，我只是确定一下，没有侮辱您的意思，不过，我很好奇，既然您不是猪的话......为什么别人却把您当猪一样看待，认为他们说什么您就得信什么？”这话依然是在骂人，不过多了几个背锅的家伙。

“小子，你等着，你一再侮辱方总，我一定撕烂你的嘴。”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冲着电话喊道。

比起手下来，方博倒是淡定不少，问道：“这么说你是为了我打抱不平？”

“是的。”

方博隔着电话笑出了声，他仿佛听到天底下最荒唐的事一般。

“那你说一说，是什么人这么看我？”

陆舟道：“方老板，有没有兴趣玩个猜谜游戏？”

听到陆舟屡屡蔑视自己的老板，电话那头又有人开始怒骂，方博静等手下轰炸一轮，替他出了些气，才慢悠悠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猜谜，这算是你的遗言么？”

陆舟道：“嗯~，就算是吧。”

“哦？那我倒是有兴趣听一听，说说看。”方博的语气依旧平静，连坐在同一辆车上的手下都有些拿不准老板的心情。

陆舟直接道：“有一家卖苹果的小店，有一天接到了一位顾客的投诉，说他买的苹果少了一颗。店主怀疑是他的儿子在偷吃，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十二岁，二儿子十岁，小儿子七岁，此外店里再无旁人。在店主的调查之下，果然在垃圾桶里找到一枚新鲜的苹果核，苹果核上牙印倍啃咬得模糊不清，带着血迹。店主叫来三个儿子一问，结果三个人都说不是自己咬的，请问方老板，偷吃的是谁？”

方博略微思索，回道：“小儿子。”

“为什么？”

方博不屑，不答。

陆舟道：“因为七岁的孩子正是换门牙的年龄，牙齿松动，留下血迹很正常，十二岁虽然也是换牙的年龄，啃苹果却用不上那些牙齿，方老板是不是这么猜的？”

方博默认。

“方老板厉害。”陆舟由衷赞了一句，接着情绪转变，无比郑重地问道：“请问方老板，您的苹果核找到了么？”

方博在车上一皱眉，突然间剧烈咳嗽了几声，过了片刻才沉声道：“故事终究是故事，如果店主找不到那颗苹果核他会怎么办？”

陆舟现编的故事，他哪知道怎么办，一时被卡主了，剧烈的咳嗽声带着粗重的呼吸传入话筒，陆舟想不到‘苹果核’对方博的刺激这么大，他不知道王卫他们怎么和方博捣的鬼，但显然是不可能让方博找到这个‘苹果核’的，否则一切都露馅了。

方博的咳嗽声中夹杂着苍凉而无奈的笑声，有悲伤也有对陆舟的轻蔑，陆舟知道关键之处来了，硬着头皮道：“过了一段时间后，苹果店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件，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店主找不到关于苹果的任何证据，店主很失望，和三个儿子语重心长说了一番大道理，可三个儿子显然没有听进去丝毫......”

“然后呢？”方博追问。

陆舟挠挠头，一撇之下，看到螳螂正抓着死去‘妖猴’的一截手臂往口器里送，他立刻有了主意，道：“店主见三个儿子听不进去，长叹一声，便不再多说。时间临近中午，店主一个人去厨房做饭去了，与往常不同，今天店主做了很多道菜，都是三个儿子平时最爱吃的，当菜端上桌子，大儿子和小儿子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二儿子说肚子有些不舒服，吃了几口便玩去了。”

方博沉默，然后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陈哥的电话响起。

“暂时不要动手，等我去了再说。”方博只说了一句，便挂断了。

陆舟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自己终于算是圆回来了。

他知道双方身份实力不对等，方博痛失爱子，方寸大乱，又含怨而来已很难理智分析问题，否则根本不会受了王卫等人蛊惑。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好好解释的话方博多半不会相信，更可能会认为是他们心虚，在遮掩和狡辩，除非让方博自己去想明白，否则任何人都拦不住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陆舟知道唯有自己点到为止才能在提醒方博的同时不让对方失控的情绪爆发，当然发泄过后的方博情绪稳定也是重要一环，否则哪有心情听什么‘苹果核’的事。

“给方博种下怀疑的种子就好，见面的时候他才不会彻底否认我的证据，我发现，只要有王卫在敌人那边，无论多糟糕的局面都能扭转过来。”发现这个秘密，陆舟看着王卫的眼神顿时和蔼起来，王卫早已吓得尿了裤子，这时一紧张又有些尿急。

汽车上，方博沉默，良久无言，他在一遍一遍回想着事件始末，也在回想两个小时前，王卫打电话告知自己的真相和隐情，那时候王卫带着哭腔说为了给少爷报仇他们丢失性命在所不惜，为了不让老板牵扯到杀人案中他们隐瞒真相，擅自行动灭口，当时将痛失爱子的他感动坏了，想不到除了自己还有人对自己儿子这么好。

现在看来，这些说法不见得能立得住脚，而且几个学生哪来的胆气主动招惹自己带着保镖的儿子？

“我这两天是不是特别蠢？”方博问道。

无人回答，方博无奈一笑，这是个不需要回答就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聪儿的尸体还没找到么？”方博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更显得有些沧桑。

“没有。”一名手下摇头。“我们怀疑少爷的尸体被妖兽拖到了鬼木林深处。”

“两个人殒命，偏偏我的儿子被拖走么？”方博冷笑着，两名属下有点不寒而栗，之前打击太大老板情绪失控，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听了一个故事终于有所醒悟。

偷吃，苹果核，内贼，方少的尸体。

当真是王卫他们在偷吃，当真是他们藏起了苹果核？两名手下有所猜测，却也不敢多说，一切还是让老板自己想得好，自己说出来显得老板智商需要充值，能有个好？

宿舍里双方僵持，陆舟不敢动手，对方有方博的命令，更是乐得不冒险。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行人火急火燎跑进宿舍楼。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跑到学生宿舍里打算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冲着门口的几个人吼道，是老头带着人来了。

陆舟四人激动得眼泪汪汪，我的老师，亲老师啊，您咋才来。不过激动归激动，老头七老八十的，吓唬学生可以，对上这些人，人家不给面子咋办？你一个老教授，老学究，威名是大一些，可遇到这些人顶什么用？

“我们是方老板的人，来找几位同学有事。”一名汉子迎出楼道说道。

‘啪！’

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抽在他脸上。

“这里是学校，谁让你们进来的？带两只‘妖兽’，吓唬谁呢？”老头的声音还算一贯的蛮横霸道，甚至都敢直接动手。

“我们跟孙副校长打过招呼......”

一句话没说完，一记耳光又落到那人脸上。

“你现在给姓孙的打电话，让他亲自跟我说。”老头丝毫不让。

电话打通，然后陆舟他们就听到不可思议的一面，老头咆哮着要收拾副校长，并扬言要开除他，副校长三孙子似的一个劲在电话里道歉，声称是误会，最终被老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挂断了电话。

‘呱！’

‘霸王蛙’十分不服气叫了一声，然后被老头一顿胖揍，挤在楼道里躲都没地方躲，陆舟简直惊呆了，这老头什么境界的？这么厉害么？揍三品‘妖兽’跟揍儿子似的，虽说这蛤蟆弱了点，那也太凶残了。

更凶残的还在后边，等方博踏入宿舍的时候，他的五个手下双手抱头蹲成一排，个个鼻青脸肿。

方博皱眉。

“张教授，我们无冤无仇，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这里是学校，他们几个是我的学生，你说干什么？”老头依然强横。

这老头，七老八十的，衬衣扣子都扣错位了，还这么拽。陆舟觉得滑稽的同时心里更多的是感动，老头家里学校不近，而且人家是教书的又不是保安，又不是校长，接到其他宿舍的电话第一个站出来，实在难得。

“张教授，你这几个学生和我儿子的死......有些关联，我只不过派人来请他们去问一些问题.......。”

方博解释道，正如老头所说这里是学校，他纵然有有权有势也不敢公然闹事，先前实在是气糊涂了才会有那种命令，而且面对给外人带路的怂货门卫，以及见人就跑的舍管助涨了他们的气焰，现在面对难缠且有实力的老头顿时态度变了，而且他也知道他儿子的死可能另有蹊跷，现在的目的已经不是捉陆舟他们回去报仇，而是要问一些话，和王卫等人对质。

“你请人就是这么请的？”老头指着满宿舍的狼藉和‘妖猴’的尸体道。

陆舟怕老头和方博杠上吃亏，他本来就要和方博解释清楚这件事的，当即开口道：“方老板，其实在‘鬼木林’的时候方少没有死，是我们救他回来的，后来他不愿坐我们的车，跟着货车司机走了，我的老师当时也看到了，不信你问他。”

“谁信呢？你们的老师当然向着你们，作的证能算数么？既然你们说救了方少，方少又为什么不跟你们走，前后矛盾，不打自招。”方博是王卫抓着的最后一根稻草，方博相信他，他则能活，方博不相信他，他死定了。

“方老板，是真的，我们当时还拍了视频，就在我的手机里，可惜被他把手机给毁了。”李峰指着张树道。

“怎么不在他的手机里，偏偏在你的手机里？死无对证的东西，随你怎么说了。”王卫指了指陆舟，顿时又嚷嚷了起来。

早料到正常解释会是这样，陆舟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还是之前电话中让方博有所怀疑，同时有老头在这震着呢，否则他们连解释的机会恐怕都不会有。

陆舟也不着急，眼前的情景他早有预案，当即从口袋里找出左岩的证件，按上边的电话号码拨打了过去。

“哪位？”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已经是后半夜的时间，左岩似乎还在工作，电话里听不出半点疲惫。

“左大师，我是陆舟，先前住院的时候您去看过我的，还记得么？”陆舟开门见山，然后方博有些楞了，他听过陆舟的声音，这小子不是叫林间么？而且左大师，哪个左大师？

“记得，陆舟同学找我什么事？”左岩语气很客气平静，心里却在咆哮，记得，我当然记得，就是你们这四个小王八蛋害得我被人见面就调侃，还被女儿的同学背后议论，这两天他几乎都不想活了。

“那个，那天我们和方少交流的视频您看了还记得么？现在有些麻烦，方老板怀疑我们和方少的死有关，您能帮我们证明一下么？”

陆舟也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左岩没招他们没惹他们，又是探望他们又是买礼物，他们把人家坑了不说，现在又有事相求，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口，不过张不开口也得张，否则说不清楚。

“行吧”左岩答应的很是勉强，这都什么事，自己被他们坑了，现在还要帮他们作证？但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还是没有拒绝。

陆舟将电话递给方博，方博有些狐疑，拿过电话问道：“请问您是？”

“左岩。”

方博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左岩给你们作证？开什么玩笑。

陆舟适时将左岩的证件递了过去，方博是做‘妖兽’买卖的，和左岩属于同一个圈子，自然认得这种证件，看到上边‘四品相兽师’的编号，当即吃惊不小，这东西凭陆舟他们别说作假，连编号的意思都搞不明白。

“是左大师，失敬失敬。”方博的态度立刻转变，哪怕痛失爱子后，现在心情恶劣，他也下意识对左岩矮着半个头，如果说他方博是‘泽城’驯兽圈中头一号人物，那左岩绝对是一号中的一号。

左岩一五一十将那天看到的视频内容告诉方博，方博一个劲点头，虽然陆舟他们对自己儿子的态度可能不太好，但既然想要东西，就不可能在没到手的时候杀了自己的儿子。

“而且，方老板可以查查那天自己手机的通话记录，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有人动过您的手机。”陆舟补充道。

方博点了点头，那天他感冒了，没碰手机，结果睡了一觉醒来手机就丢了，然后他就看到浑身血污的王卫几人向他汇报。想到某种可能，他看向王卫和张树的眼神都变了，谎话被戳穿，两人破门而逃，方博他们紧追而出。

总算，解决了。

“陆舟，可以啊，先前你骂了方博一通，想不到还奏效，没再派人过来，你是怎么想到的。”

“废话，你儿子死了，你愿意跟人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啊？不得先发泄发泄才能平静？”为了不让林间算他冒充的后账，先声夺人。

理是这么个理，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林间挠了挠头，旋即想起来这货是假冒自己的名义去骂的人，他扑上去就和陆舟开战。

“好了，好了，以后少惹点事，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呐。”老头带着疲惫道，他是属实没心情，这几天快累死了，大半夜还得给这几个家伙擦屁股，连着宿舍的螳螂都懒得问一句。

“我们没惹事啊。”宿舍四人集体喊冤，老头无奈，挥了挥手撤了，留下宿舍几个人打扫卫生。

‘鬼木林’。

深夜之中迎来两辆大卡车，两队穿着西城制服的士兵从车上跳了下来。

“左大师，‘鬼木林’到了，请问我们现在入林还是等待天亮？”

“现在入林，‘鬼木林’百里深处危险开始倍增，我们要在明天白天到达那里，在天黑之前清扫出落脚之处。开车的士兵

留下接应，其他人，出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