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漫长的夜，仿佛无边的厚重浓墨铺在天际。云压得很低，垂在人头顶，浩瀚的星空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一星半点的微光都透露不出。

海防大臣府邸，一间接客的厅房内，迎来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卫斯理端着高脚杯，轻抿殷红如血的进口红酒，踢了踢脚下捆着的小八，随意吩咐道："毕文森，它就交给你了。"

"卫斯理大人，王国内可是颁布了明令，禁止贩卖奴隶。"毕文森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回禀道："虽然我在暗地里有做这一行，但大人你想要公开拍卖，还是困难了点。"

"不不不，你好像误判了什么？"卫斯理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用单手揉了揉眉心，表示有些苦恼。

"我出手的不是奴隶，而是货物。"卫斯理晃着高脚杯，面色自若地肯定道："王囯的律法，可不会庇佑异族。"

"大人，我有个好想法，只是需您的一点帮助。"毕文森眼珠一转，快步走上前来，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卫斯理侧耳倾听，闻言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赞叹道："哈哈哈，不愧是首屈一指的贩奴商，果然你的点子很亮眼呐！"

"但竞技场可不是好借用的，我也要动用自己的人脉。"卫斯理话锋一转，显然另有所指。

"当然不能让大人您白帮忙啊！"毕文森搓着双手，一脸讨好之意，市侩道："这次的中介费，我们只收一成。"

一辆马车从府邸中驶出，五花大绑的小八被带入了一间破旧的地牢。

"你只有六条手臂，为什么会叫小八？"毕文森坐在板凳上，吩咐手下将小八捆到铁架上，一挥手中的鞭子，威吓道。

小八一脸惧色，身躯颤抖不止，喏喏道："还、还有两只脚。"

"哼，果然是异类。"毕文森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八如同五角海星的银灰色短发，厉声道："听说你有再生能力，是不是？"

"你问这个干啥？"小八虽然憨厚，但此时也有种不好的感觉，没有立即回答问题。

"作为奴隶，你还得好好调教啊！"毕文森磨着牙，扬起鞭子，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抽。

"别打了，我说、我说。"小八扭动着身躯，发出哀嚎，凄厉地求饶道："只要有大量食物，手臂就可以长好。"

"去准备食物，明天一起带到竞技场里。"毕文森指挥手下道。想了想后，他又补充道："再拿个鱼缸过来，要最大号的那种。"

慢慢到来黎明，像一把锋利的剑刃，劈开了深沉的夜幕，却斩不断小八心中的苦楚。

诺顿城里迎来初升的朝阳，寂静的街道像是活了过来，居民与商贩们不断穿行往来。

四匹高头大马拖着车架缓步而行，三人多高的大鱼缸摆放在围栏里。

鱼缸里的水不断晃荡，伴随着粗壮铁链的碰撞声，小八的手臂与腿脚被拴在鱼缸的四壁。

"瞧一瞧看一看喽，大消息，大消息。"车架旁的奴隶商人大声嘶吼，洪亮的嗓音传遍半个城池："来自伟大航路的鱼人，将于明日在竞技场内拍卖。"

居民们好奇地从房屋内走出，对着新颖的鱼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样子像是在观赏一件玩物。

醉倒在街边的壮汉们被喧闹的噪音吵醒，不可置信地看着鱼缸里的异类揉了揉朦胧睡眼。

因为国王嫁女，一月内诺顿城酒价减半的缘故，他们昨日喝了个爽，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游街的车队不急不缓地行进，绕着整个诺顿城环游了一圈，将拍卖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红日高悬，时间已至正午，奴隶贩子们才趋势着马队，进入竞技场中。

三人高的鱼缸被安置在擂台上，奴隶贩子们接替了服务人员，笑脸相迎地立在门口，向好奇的民众收取参观门票。

刚从休息室出来，准备返回公爵府的洛奇路过，看到此情此景，清秀的少年吃惊地张大了嘴。

洛奇推开阻挡的奴隶贩子，径直走到擂台上。他贴近玻璃表面，与鱼缸中遍体鳞伤的小八对视一眼，看到了熟悉而又刺痛的目光。

十年前，弱小的他被挂在鸟笼中，面对的也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只有失去自由，丧失希望的囚犯，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绝望。

鱼缸中的小八看到少年清澈的双眼，像是察觉到一丝希望般，厚厚的嘴唇上下开合，呛声道："救救我。"

章鱼人小八，洛奇从前世的记忆中了解过，这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没战斗的时候，他基本上待人相当和善。

"喂，安静在下面参观，谁让你上来的。"一名奴隶贩子面目凶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洛奇清冷的声线中，压抑着怒火。

十年前的被锁在牢里的经历，让洛奇相当讨厌贩奴。周身萦绕的微风渐渐冷冽，脑内的宝剑蠢蠢欲动地发出轻吟。

"好汉息怒，手下人不懂事，见谅见谅。"毕文森死死摁住不言不逊的手下，讪笑着赔罪。

像他这种暗地里讨生活的家伙，对于诺顿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记得一清二楚。

面前的少年抛开实力不谈，光是公爵府的背景，他们就惹不起。

"我们也只是为人办事，受拉丁?卫斯理大人的托付，在竞技场里举办拍卖。"毕文森不卑不亢，隐晦点出背后的靠山，沉声道："还望小兄弟不要为难我们。"

洛奇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激荡的情绪。拉丁这个姓氏，他知道代表着什么。

王国仅存的三家元老贵族之一，坦普利家族坚实的盟友等响亮的名号，在王都上层的圈子中也是赫赫有名。

无论是势力对比，还是所处阵营上来讲，他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洛奇缓缓闭目，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擂台，远去的背影越发坚定，利剑般地脊梁听得笔直，仿佛心中的念头已经通达。

毕文森眼神一凝，对手下吩咐道："晚上值夜的人手加倍，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了。"

竞技场馆主的办公室内，气氛低沉压抑，一老一少相顾无言。

阿瑟身着终日不变的长衫，拿起长长的烟杆，率先开口解释道："上面的通知，老夫也没办法。"

"王国内不是不允许贩奴吗？"洛奇抱着双臂，眉头紧锁地询问道。

"一直都有人私下里经营，外加权贵们的包庇，这种事情屡禁不止。"阿瑟摇了摇头，无奈地讲出了事实。

"我回去了。"洛奇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跳下，转身朝着黑暗的甬道行去。

"别干蠢事，不要为了心中的那点执念，把自己搭进去。"阿瑟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叮嘱着相识良久的忘年交。

"知道，我有分寸。"洛奇背对着挥了挥手，十年来他心中的坚持一直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