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的军队几乎是当即就向着巴黎的方向开进。蒂里耶堡虽然离巴黎不远，但是天色已晚，赶路确实有些困难。

拿破仑却完全没有让军队停下来修正的意思，他和内伊带着骑兵旅，作为先锋疾驰朝着巴黎赶去，而剩下的军队由拉纳和贝西埃尔指挥，几乎像当年他在意大利急攻罗韦雷托时的急行军一样，玩命般的朝着巴黎急行。拿破仑下了死命令，明天天明之前，一定要攻下巴黎。

他并没有太深的心机，也并不太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他只知道如果失去了巴黎，他的势力将变成一盘散沙。

而巴黎最近聚集了，将近十万军队，他在前线作战是却恍然不知。缪拉处心积虑的，在拿破仑在外征战时，在他的背后捅了一刀。

巴黎郊外在夏日夜晚沉闷的风，它吹过一片片树林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阴云密布的空中，不时划过的闪电和隆隆的雷鸣。这一片绵延万里无穷无尽的漆黑，是失去了原本明亮月光的人间。

急促的马蹄声，不知为何如此让人心慌，整整一万名骑兵如风般疾驰穿过空旷的荒野，地面在他们脚下微微震颤。深蓝色军服被如墨汁般粘稠的黑暗染的看不真切，他们像一个个年轻的死神，骑着马沉默的飘过荒野。

在午夜时分，他和内伊率领骑兵，已经赶到了巴黎郊外。面对他们的是荷枪实弹整装待发的十万叛军。拿破仑亲自带着骑兵发起了冲击，对面无数的火把光芒成了他最终的目标。漆黑一片的战场上，法军骑兵冲锋时震撼山河的声响与气势，让对方即使是有将近十倍于法军的兵马，都不禁退却了。

拿破仑双眼血红，他率领着已经与路易十八激战了一下午的疲惫之师，不顾一切的发动了冲锋。他骑着快马冲在最前面，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在意大利时，那段在时间与灵魂深处日渐模糊的岁月。

那是最后一段简单而快乐的时光。那时他还不用承担如此多的责任，还不用思考那么多的利弊，还不用批阅堆积成山的文案。他还能在每个悠闲的下午，坐在某个城市的咖啡厅里和将军们喝杯咖啡。他还能为每一次胜利而欢呼，为每一次失败而气恼，还不会在战争结束后，立即开始计算法国人在之后的谈判里的目标。他还能微笑，还能乐观的活着，面对着全欧洲锋芒的人还不是他，是督政府里某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他站在权力巅峰时看到的，属于这里的孤寂与危机，曾经站在山脚下的他完全未曾想过。

一万骑兵几乎是一瞬间，将零零散散的整个叛军阵线完全撕裂，骑兵几乎被他发挥到了极致，刀光剑影中他将对方的前锋彻底与中军孤立开来。

而身后，法军步兵也赶到了，隆隆的炮火声完全掩盖了苍穹之尽的滚滚雷鸣，无数道火光划破了这个漆黑的夜，在巨大的爆炸中将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送入地底的深渊。

今晚，死神的意念无处不在。

那个站在万米高空上的巨大虚影，此刻终于出现在地面上。他一手提着镰刀，一手从容的摘下了面具。面具后面是一张诡异的脸，是由两个人的半边脸，拼凑而成。

一个是路西法，一个是伯纳德。

他们两个终成了欧洲世界里，无处不在的死神，阴差阳错间两人默契的策划了，这场发生在1800年6月14日午夜，巴黎城郊的血腥战争。

拿破仑的军队与缪拉的叛军兵力不相上下，可是拿破仑却主动的疯狂进攻，完全不留后路，所有预备队都派上了战场，一时间气势完全压过了叛军。

郊外持续不断的枪声与炮火，惊醒了巴黎城中的所有居民，那是拿破仑在攻城的声音。

战争一直持续不断的打到了黎明时分，大多数叛军都投降了。少部分死忠的叛军逃入城内，在一条条街道上拼死抵抗。城内到处都是混乱的枪声，无数穿着法国军服的人分不清彼此的杀在一起，隆隆的炮火直接在一条条街道里打响，撕裂的血肉和人体内脏四溅在每一条街道的转角。每一座房屋里的灯都关着，一切寂静无声，可是每个人都知道，里面是无数道望着掩着厚厚窗帘的窗户的惊恐目光。

当破晓的时候，拿破仑打赢了。所有的叛军的投降了。他们抛下了武器，摘下了帽子，跪在地上请求着拿破仑的宽恕。拿破仑的军队迅速的穿过巴黎新桥的时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正如同水墨画中随意的一笔，在苍白阴暗的苍穹上缓缓晕开。

缪拉已经来不及逃跑了。他的士兵背叛了他，不让他离开杜伊勒里宫。

穿过新桥，军队终于包围了，在黑暗中仍然亮着灿烂灯火的宫殿，它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永远没有黑暗的地方。

黑暗之芒成了透明的形状，不为人知的在这座城市上空冰冷的久久盘旋。

站在巨大的穹顶上，拿破仑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黑红色斗篷的修长身影。他身后杜伊勒里宫穹顶的灯光传过他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他身上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几缕破损的黑布随着风在空气中渐渐破碎成黑色的碎末。

“你是谁？！”拿破仑大声呼喊道。

“替我告诉伯纳德，这一次他赢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下一次，不会这么简单了！”他如同鬼魅般低沉的声音，穿过层层空气，在每个人耳畔清晰的响起。

他猩红的目光，穿透了粘稠的黑夜。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转过身，如同魔法一般，诡异的消失在了视野中。

他是个活着的幽灵。

天空中，积蓄了整整一夜的瓢泼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拿破仑走进杜伊勒里宫里奢华的大殿，在那里他见到了缪拉。

站在缪拉面前，拿破仑冷漠而平淡的，用一种让所有人寒心的冰冷口吻，沉声说道，“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不想让我妹妹成为寡妇。”

可怕的沉默，它们如同一片片锋利的刀片，在飞快旋转中，撕裂着每个人的灵魂。

然后缪拉在拿破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面前拿破仑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

落雨纷飞，细碎密集的雨声，它们成了世界分崩离析时，最清晰最尖厉的响声。

他们灌溉希望的田野，他们填满绝望的山谷，他们让潮湿的泥土，在一瞬间四分五裂成细小粘糊的粉末。

似乎有什么曾经牢不可破的东西，在这一秒，轻轻地裂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纹。

这条裂纹永远都不可完全修补，它将永远的存在于那里，在某一个特定的日子，将整个世界炸得粉碎。

它是路西法在离开前，对我和拿破仑，最后的献礼。

它是怀疑。

（第五卷大陆领主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