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九黎到底舒心了一些，他不仅牵过她手亲过人，还一起目垂过的。

不过，他心里暗自这样想，那张俊脸越是绷的冷峻。

“哼，”他冷哼一声，甩开她手，“本尊管你和谁牵手？反正你一直都是眼盲心瞎的。”

“尊上可知一件事，”她低声说着，指尖勾上了他的小指，像缠绵的菟丝，“在琴家，嫡出子弟寻觅伴侣，都会遵循命定的准则。”

九黎还是头一回听闻这种说法，他不屑道：“所以，楚西祠就是你的命定伴侣？”

靡音摇头，她看着他，眸光深邃幽然，又似天际滑落的闪亮流星。

她轻声道：“是尊上。”

听闻这话，九黎眼神瞬间锐利。

靡音继续道：“尊上才是我的命定伴侣。”

九黎怔然片刻，忽的讥笑道：“本尊像是长了一副好欺骗的脸么？”

靡音摇头，这件事她本来准备永远都不说的，然而碍于她从前的过往，九黎总是怀疑她不够信任。

她道：“在琴家，嫡出子弟启蒙第一课，授业恩师就告诉我们，他年若日有人能同自己的乐声相合，并引动天地异象的，那人不用怀疑，便是我们命中注定的良人。”

这话，让九黎忽的就想起上回，两人琴箫合鸣之时，引来无数鸟雀朝拜飞舞。

“上回，我同尊上引来了鸟雀。”她说着，摩挲着腕间琴弦。

七根冰丝琴弦，少了雷击木的琴身，却以另外一种浴火涅槃的姿态荣获新生。

琴弦像是有了生命力，半悬与靡音手上，根根颤动，发出天籁之音。

“尊上，不若再合鸣一次？”她发出邀约。

九黎扬眉，差人拿来碧玉箫，不拘曲调，随性自在地吹奏了起来。

箫声醇厚，响彻到天际，悠悠绵长，仿佛古老的河流，遵从某种规则，亘古不变的缓缓流淌。

一手托琴，单手放琴弦上。

她闭目，依着心的指引，跟上箫声。

空灵琴声絮絮弹，叮咚如三月冰泉撞击青石，下一刻，又像是乘箫声而上，翱翔九天的一凤一凰。

展翅飞翔，交颈缠绵，天造地设。

整座宅子里的人都听入迷了，心神沉浸其中，跟着箫声和琴声就好似能看到盛大瑰丽的画卷。

不过片刻的功夫，本以沉入西海的余晖，倏地转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那色泽或蓝或金，或红或白，又夹杂着水银鎏金，竟好看到让人炫目。

“快看那里！”水汮高喊了声。

在东方，铺天盖地的鸟雀呼啦飞过来。

这些鸟雀，大小不一，品种不一，但此时非常井然有序地飞在一起。

“西方，那都是些什么？”木杏瞠目结舌。

原本众人都以为是云彩的流光，这会近了，适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云，而是无数的蝴蝶。

各种蝴蝶绕着圈的飞舞过来，远远看去，才像是云彩。

当蝴蝶和鸟雀相遇，鸟雀啄食蝴蝶的情形并未发生。

不同的物种齐齐盘旋在小院上空，或上或下的舞动，那节奏竟是应和了琴箫之声。

“啾啾啾”

不同鸟鸣声此起彼伏，但都没有乱，和大群的蝴蝶一样，也是随着琴箫乐声。

天籁箫霜，琴靡应合，生时死时，辗转相随。

此种异相，令人啧啧称奇。

京中有看到的人，全都跑到了朱雀大街上抬头观看。

刹那间，那动静闹的人尽皆知。

还有人当时就跪拜起来，说是菩萨显灵。

也有人说，此种鸟蝶异相，很可能跟类似地龙翻身的灾害有关。

更有人说，这是上天昭示，我大夏将迎来百年盛世的预兆。

各种说法不一，钦天监的官员只好夜观天象，推算了又推算，才谨慎地上奏呈上龙案。

至于奏请内容，自然都是一些吉祥话。

******

箫声率先歇了，九黎捏着碧玉箫，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的鸟雀和蝴蝶。

鎏金凤眸，深沉难辨。

琴声也跟着停了，靡音收好琴弦，她没有说话，只是和九黎一样，抬着看着引来的异相。

约莫一刻钟后，先是雀鸟引颈长鸣后离开，跟着是那一大片的蝴蝶。

偶尔有一两只不愿意离开的，从空中飞落下来，竟是绕着靡音飞舞。

靡音伸手，那有着深蓝色翅膀的蝴蝶便栖在她指尖，停靠不动。

“丢过。”九黎忽然说。

靡音目光落碧玉箫上，箫身乃是一整块碧玉雕成，色泽通透，水头十足，价值不菲。

九黎垂眸，指尖摩挲着碧玉箫：“多年前，本尊第一回来京城，这萧在坊里被人偷了去，离了本尊一刻钟。”

也只有那么一回，当时一刻钟后找回了碧玉箫，他也就不曾多想。

如今看来，也就是那一刻钟，导致他和她分隔了无数年。

“偷本尊玉萧之人，是不是楚西祠？”九黎问。

靡音道：“我不知，我第一次见到这管箫时，当时确实在楚西祠手里。”

尔后无数年，她曾跟楚西祠问起过这管箫，最开始也无数次想要再次琴箫合鸣。

但是楚西祠跟她说，箫丢了找不回来。

而且，碧玉箫与他而言，有很特殊的意义，所以除却碧玉箫，他不会碰任何乐器。

那么多年，她纵使觉得心里失落，可也慢慢的接受了。

九黎薄唇抿紧，他蓦地扬手，将碧玉箫狠狠地摔了出去。

“铛”一声脆响，从十岁起就伴随着九黎的碧玉箫，轰然破碎。

玉碎不全，碧色玉片四处飞溅，在汉白玉的阼阶上，吹奏着一曲无声的哀歌。

玉生情，萧生魂，故而音浑然空灵。

已经被养出了灵性的碧玉箫，就这么碎了。

靡音吃惊：“尊上？”

九黎撩起眼睑，甚是淡漠的道：“误我者，不要也罢。”

闻言，靡音蹲**，将玉碎片悉数捡起来，并小心翼翼收敛到帕子里。

九黎冷嗤：“蠢货。”

他腾地从摇椅上起身，旋身进了房间，嘭地关上门牖，任谁都不理。

良久之后，靡音站在房门口，摸着碎玉说：“我还想同尊上再合鸣几次，若是尊上不嫌弃，我同尊上制一管吧。”

回应她的，是房间里的寂静无声。

又好一会，就在靡音准备离开之时，从房间窗牖里飞出一物。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靡音伸手接住，入手温凉，却是一方极大的红玉。

“你亲手雕。”房间里，依稀传来九黎凉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