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刘老良的域中，西西已经是泪流满面。

因为乔光现在只有一条手臂了。

雷电的喷发还没结束，像一座沉睡多年的活火山，内部的岩浆却从来未曾放弃过重见天日的希望，契机一到，全都喷涌而出。

刘老良看着乔光，脸色越发凝重。

他一眼望去，此时的修炼房哪还有灵气的勃勃生机？雷电所到之处，灵气一点都存在不了，像浇在火里的油，只能让雷电愈发猛烈。

刘老良心中的忧虑早已被震撼所取代。在他看来，乔光此时就像是一座人形发电机，还是不用钱的那种，哗啦啦地到处放电，更加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这小小的身躯，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世间最为狂暴的能量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风波渐渐平息，刘老良收起域，揉了揉有点酸疼的手腕，跟着梁七赶向乔光那边。

乔光摇摇欲坠，右边的袖筒空空荡荡的，鳞化的速度很快，早就已经不再出血，骨刀没抓稳摔到了地上。西西见状，痛哭着就要冲上去，但被梁七死死拉住，乔光的体表还有电弧在跃动着，而且还是紫黑色的电弧，如同泄露的黑气般，这是毒药的气息。

西西到处找寻，却没看到乔光的那截断臂，想来应该是湮灭在雷暴之中了。想到这，眼泪珠子就不争气地往下嘀嗒。

乔光用力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活动了一下右肩，沉默了。

没有以前熟悉的感觉，非常陌生，肌肉牵连着肌肉，却再也不能控制右臂抬起来，空荡的袖管让他有点烦躁。

然后，他看见西西哭了，他却笑了，说道：“没事，断臂给我收进储物戒指里了，没有毁掉。”

西西一呆，随即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又悲又喜。

梁七和乔光对视了一眼，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爷的刺杀是不是你弄的？”

乔光看着梁七，认真地问道。

梁七叹口气，说道：“是我，”但他赶紧又加了句，“但是其他那些刺客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拜托了黄爷过来。”

“可是他和那些人明显是有联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梁七喉中苦涩，又做错事了吗？

乔光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

是走吧，待在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梁七急道：“可是你现在这个伤势，要是在外面闯荡更加危险啊！”

“我宁愿只身闯魔窟，也不愿再踏进大梁皇宫半步。”乔光冷声说道，盯着梁七的眼睛，“你太危险了。”

乔光拖着残破的身躯，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前，在跨过池子的时候差点就被绊倒，梁七赶紧伸出手扶住，却被他狠狠推开。

梁七的手僵在空中，乔光面容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磕磕绊绊地继续向前。

西西看了看梁七，又看了看乔光，最后小跑到乔光身边扶住，将他仅有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瘦弱的肩上，两人像是花甲年龄的夫妇般，艰难地走进阵法，走出修炼房，走出梁七的房间。

梁七像是丢了魂魄般，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梗咽着地说道：“传我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拦截他们二人，违者，杀无赦！”

说完这最后三个字，梁七像是被抽空了最后的力气，重重地砸在地上。

刘老良看着梁七，微不可察地叹口气，默默退出修炼房，寻找暗中的谍子传讯。

梁七睁大着双眼，空洞无神，正如他眼前这面空荡荡的天花板，他心里刺疼，也正如乔光空荡荡的袖管。

在乔光撇开他的时候，他尝试过抓着他不放，可是入手却只是一截断裂的衣裳，什么也没抓到，然后他的手便僵在了空中。

梁七伸出右手，看着这纤细的五指，青葱细长得恍若女子。他伸出食指指尖，轻轻触摸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抚拭。

突然，他嗤笑出声，有点想一口把手掌给咬掉，也算是留点东西和他陪葬吧。

笑着笑着，莫名其妙地就落泪了。

“这场棋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下对过，谁是棋手谁是棋子，下着下着，才发现竟然连棋盘都没有，又有谁在对弈呢？”

……

……

西西搀扶着乔光，两人静静地走着，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西西也是第一次进皇宫，脸上泪痕渐渐干了，看着这陌生的一切，有点奇怪。

原来皇宫的夜晚这么幽静的吗？

有灯，散发着油纸伞般朦胧的光芒，勉强能看清前路，但要是想再看得远些，只能是无能为力

了。

乔光默默地走着，一言不发，西西有点担忧地看着他，乔光扭过头去，露出招牌性贱贱的笑容。

只不过这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让人怎么也没法和开心联系到一块去。

“乔光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西西还是忍不住问道，越是沉默，她就越是担忧。西西原来准备问“你没事吧？”，可是看到乔光这个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还行，不用担心。”乔光笑道。

“怎么可能不担心嘛……”西西嘟哝道。

其实，乔光现在的状况还真是不太好。

他不再是筑基期，但也不是练气期。

跌境，一个伪境，处于筑基期与练气期之间。

伪境，堪称修行境界最为棘手的存在。若把前一个境界比喻成谷底，后一个境界比作山峰，伪境就是处于半山腰，还是没有路的半山腰。下去简单，一跃便是，上山却是如同蜀道峥嵘，没有路，只能自己一路披荆斩棘开路。

许多准备不充分的修士强行破境时，很容易就踏进了伪境，进了伪境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此生都无望继续突破。梁七正是感受到了这一点，才觉得非常对不住乔光，觉得大梁的未来无望。

所幸的是，雷元保住了，断臂释放了绝大部分冗余的雷元，相当于给自己的身体开一个口子，以后都要定期排出来。

但仅仅凭这个还不够，雷元这么多年都没能存在下来，可不是断臂就能解决的。

现在的雷元，准确来说，不是存在乔光的经脉中，而是天工中。

天工与其上方漂浮着的筑基玉玺相联系，可以将雷元传过去，再为乔光所用。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出了皇宫，就连大门也是敞开着的，一路上什么人都没碰见。

乔光知道，一定是梁七暗中有了安排。

现在还不是很晚，正值夜市，京城内无比繁华，人来人往，与皇宫内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

乔光突然停下了脚步，西西有点疑惑，也跟着停了下来。

因为远处有人。

现在远处都是人，但这个人，提着个小灯笼，是往皇宫这边走的。

或者说，是往乔光他们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