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刘备纵马跃过檀溪向西行了大约一个时辰见蔡瑁并未领兵追杀慢慢放下心来。此时日头西沉，刘备浑身湿透经风一吹只觉冰冷刺骨，回想今日发生之事似梦似幻。刘备轻抚胯下坐骑，说道：“的卢，的卢，多亏你刘备才捡得性命。”的卢马仿佛能听懂人语，不住的打着响鼻。刘备又说道：“当日别人曾言你妨主，独我不信才有今日之幸。”刘备说完想到自己境遇多舛心下伤感，一人一骑走在夕阳中平添了些许哀愁。

正行之间忽闻一阵清脆悠扬的短笛声，刘备寻声而望看一牧童胯于牛背上口吹短笛而来，忙勒住的卢朝牧童说道：“敢问小哥，这里是何所在？”

那牧童七八岁年纪，头上梳着冲天髻，长得虎头虎脑率真可爱。见刘备相询，牧童仔细端详了刘备几眼然后笑道：“你是何人，怎么这般狼狈，难道刚从河里爬上来不成？”

刘备闻听上下瞅了瞅自己，看自己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如同一只落汤鸡也觉滑稽，不禁哑然笑道：“不错，我确是从河里刚爬上来。”

牧童听了笑得更欢。刘备今日死里逃生本来心情抑郁，见牧童兴高采烈语笑喧阗胸中闷气一扫而空，也随牧童哈哈大笑起来。牧童笑毕，说道：“你这人真怪，全身湿得像只落汤鸡，怎么竟没一点脾气反倒笑得比我还高兴？”

刘备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落汤鸡又算得了什么！”

牧童说道：“你讲的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一句也听不懂。”

刘备觉牧童十分乖巧，说道：“你现在还小自然不懂，待你长大了便懂了。”

牧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刘备接着说道：“小哥，这里是何所在？”

牧童说道：“此地是王家村，我便是王家村人。”

刘备又问道：“此地离新野多远？”

牧童摇摇头，说道：“新野？我不知道新野在哪里。”

刘备微感失望，说道：“小哥，天色已晚我衣衫带水又冷又乏，不知能否在村中借宿一晚？”

牧童听完很是高兴，说道：“你要借宿可去我主人家。我家主人乐善好施心地良善，最愿与人方便。”

刘备喜道：“敢问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牧童笑道：“我只管称他燕伯伯，至于叫什么名字我却不知了。”

刘备听罢，说道：“你家主人居于何处？”

牧童伸手一指，说道：“往前走二里路就是王家村，村口有一户大宅院，红墙绿瓦大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那便是燕伯伯家。”

刘备在马上朝牧童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小哥。”说完催马向前。

片刻不到果见前面有一座宅院，刘备到得正门甩蹬离鞍看大门口高高悬挂着两盏灯笼，知是牧童口中主人家无疑，遂整理衣冠轻扣门

环。“吱嘎”一声，一老者打开大门探出身子看刘备说道：“先生何事？”

刘备躬身施礼，说道：“在下路过此地，只因不慎落入河中衣衫尽湿又冷又饿，想在贵处借宿一晚，还望老丈收留。”

老者略带迟疑，说道：“非我不借宿，只是府上近日有事不便留客，你去别处投宿吧。”

刘备本听牧童所言知其主人宅心仁厚未想居然被人拒之门外不觉有气，说道：“老丈，现已天黑我走得匆忙不曾带得银钱，若去别处恐有不妥。请老丈怜我身上寒冷容我暂住一晚，明日天明便走。”

老者有点厌烦，说道：“你这人好不懂事，与你讲了府中不便留客为何还要纠缠。”说罢“啪”的一下关上大门。

刘备吃了闭门羹无名火起方要发作，忽听府内有人说道：“刘伯，何事吵嚷？”

老者忙答道：“有人前来借宿，我告诉他府中有事不宜留客，这厮却是不走。”

那人说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天色渐晚让客人去偏房休息，切不可再吵闹惊扰了夫人和芷巧。”

老者答应一声打开府门冲刘备一招手。刘备在门外听得清楚忙牵着的卢马闪身进府，刚欲言谢却见一人转身而去。老者领着刘备穿厅过院来至后宅，推开一间房门说道：“今夜你在此住下，我去取些饭食与你。”

刘备看室内倒也整洁连声称谢，不多时老者捧来一个食盘，食盘上有一大碗米饭还有几碟小菜。刘备再次道谢，老者一摆手说道：“早些吃完，早些休息。晚上万不可闹出动静惊扰了夫人和小主。你若是听见什么只当没听见，绝不可多事！”

刘备微微一惊，问道：“老丈，此话怎讲？”

老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退了出去。刘备听得一头雾水想了半晌仍未解其意，后来干脆也不再想，把饭食一扫而光脱去湿衣仰躺在床榻上。这一日刘备甚是疲乏，现在吃饱喝足只片刻便已呼呼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刘备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嚎哭随即惊醒。刘备不明发生何事急忙起身细听，哭声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在宁静的夜空里显得异常刺耳。刘备走到门口刚要出门看个究竟，倏地想起老者所言若是听到什么权当未闻切不可多事，只得回转坐在床榻上。

时间一长哭声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大，刘备听出是一个孩童哭泣心里更加纳闷，暗道：“夜深人静怎会有孩童哭闹，即使有父母稍微抚哄也应无事，为何哭得这般厉害？”。刘备惊疑未定好奇之心渐盛，遂打定主意倒要看看究竟何事。

披上衣衫刘备走出房外，顺着哭声穿过一段回廊来至一间大屋前。只见红漆的屋门顶上高悬着一面八卦镜，门上贴着各种符咒甚是怪异阴森。刘备俯身于门上倾耳细听，屋内一妇人柔声说道：“有娘亲在，芷巧莫哭，芷巧莫怕。”屋内还有一男子也不住的念道：“无常远离，厉鬼无门。王母斩妖，百邪化尘……”

刘备听得心中发毛，稍不留神头撞在门上发出“咣”的一声轻响。“谁？”屋内男子一声厉喝，刘备大惊失色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走是留，只得呆呆的站

在原地。房门打开一男子急匆匆冲出门外，见刘备也是一愣，说道：“你是何人？因何在此？”

刘备语噎当场哑口无言，男子瞪着刘备正想发作，忽道：“你，你是刘使君？”

刘备未料到男子竟认得自己，随口说道：“你又是何人，怎识得我？”

男子连忙跪在地上朝刘备一抱拳，说道：“使君不认得我了？小可燕青。”

“燕青？”刘备仔细观瞧男子，看此人三十六七岁年纪，身高八尺，唇若涂朱，睛如点漆，相貌英俊仪表潇洒，只觉甚是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燕青站起身，说道：“使君可还记得九年前在下邳城，使君和宋江哥哥命我护送貂蝉之事？”

刘备闻言恍然大悟一拍额头，说道：“原来是你！你怎会在此？”

燕青轻轻关上房门，说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我陪使君去正堂一叙。”燕青说完在前引路，刘备在后相随。二人来至正堂，燕青唤来仆役点上灯烛又命端上茶点，二人坐好，燕青问道：“使君怎会在我庄上？”

刘备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如何遭蔡瑁陷害，如何马跃檀溪，又如何遇到小牧童来庄上投宿之事详细说了一遍，燕青说道：“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与使君分别数载竟能在我家中相遇，真是天意。”

刘备瞧了一眼燕青欲言又止，燕青见状说道：“使君有何话但讲无妨。”

刘备说道：“下邳城一战擒杀吕布俘获貂蝉，宋先生令燕青兄弟护送貂蝉姑娘去关西老家，为何却会在襄阳？”

燕青面带愧色，说道：“不瞒使君，自使君与宋江哥哥命我护送貂蝉，我一路上尽心尽力万般小心生怕出了差错有负二位的嘱托。好不容易到了关西忻州，可那里饱经战乱早已是十室九空一片废墟。貂蝉自幼父母双亡被司徒王允收入府中作一歌妓，原本家中已没有什么亲人，现在回到故乡见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二人商议，北方群雄逐鹿连年战事民不聊生，而江南之地尚算太平便想去江南避乱。行至此地见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就买了些薄田以图安身。”

刘备听罢点了点头又问道：“貂蝉现在何处？”

燕青脸色一红，说道：“我与红昌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遂结为夫妇，现在红昌正在内室。”

刘备哈哈一笑，燕青更是窘迫说道：“使君莫笑，我二人情投意合莫逆于心……”

刘备忙道：“燕青兄弟切莫误会，我无他意。你同貂蝉姑娘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燕青甚是高兴，说道：“使君稍候，我去唤红昌前来与使君相见。”说完起身往内室而去。

刘备伸手拦下燕青，说道：“现已夜深，岂可去打扰夫人休息。”

燕青一笑，说道：“也好，明日再说。”

刘备沉思片刻说道：“燕青兄弟，我方才听闻府上有孩童啼哭甚厉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