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曹操软禁徐母于府内一僻静处，命程昱假扮仆役骗取徐母笔迹。程昱侍候徐母尽心尽力，无论巨细皆亲力亲为。徐母起初不喜程昱，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日一久徐母见程昱周到入微关心备至，又看程昱老实憨厚非奸邪之徒，便不再疑心。二人每日无事闲聊，程昱总会不经意谈到徐庶，徐母此刻身处险地更加思子心切，遂作书信一封请程昱托人送于徐庶。

程昱赚得徐母笔迹如获至宝立即交于曹操，曹操忙令贾诩做假书信一封。贾诩乃当世书法大家，无论金文、秦篆、汉隶样样精通，尤善临摹古人。一夜之功书信仿成，足可以假乱真。贾诩找来心腹家丁董超、薛霸，命二人持书信径奔新野交于单福。董超、薛霸不敢耽搁，星夜兼程赶赴新野。

到得新野二人探明单福住处，军卒引领，董超、薛霸见徐庶说道：“某受徐夫人所托，有书信附达。”

徐庶接过书信拆开信封，看信上写道：吾已老迈，本欲颐养天年，只求太平度日。不期曹丞相使人邀至许昌，言汝跟随乱臣贼子刘备意图谋反，故下我于缧绁。后曹丞相宽宏大量怜我体弱多病，只道汝若弃暗投明可免我死。如书抵日，定星夜前来以全孝道，免遭大祸。吾今命若悬丝，专盼救援！更不多嘱。

徐庶览毕泪如泉涌，回书信一封交于董超、薛霸，说道：“烦请二位将此信交于我母，我和刘皇叔辞行后即刻去许昌与老母团聚。”董超、薛霸揣好信笺，辞别徐庶回转许昌。

徐庶持信急匆匆来寻刘备，方入帅府刘备见徐庶面有泪痕脸色不善，说道：“发生何事，军师这般慌张？”

徐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道：“皇叔，我本姓徐名庶字元直，为图避难更名单福，绝非有心欺瞒，还请皇叔勿怪。”

刘备连忙扶起徐庶，惊道：“原来军师便是雅号孝犬的徐庶，我曾听黄承彦、庞德公、封公玖三位老先生讲过军师的大名，本欲拜访军师，不想军师却在眼前。只是军师因何如此悲伤？”

徐庶收停泪水，说道：“我久闻皇叔当世英雄礼贤下士，故作狂歌于市以动皇叔。幸蒙不弃，即赐重用。怎奈老母今被曹操诓至许昌囚禁，老母手书来唤，庶不容不去。非不效犬马之劳报答皇叔，可慈亲被押，今当告归，容图后会。”

刘备听完亦是感伤，颤声说道：“母子乃天性之亲，今奸贼曹操用老夫人相胁，军师无需以备为念，理应速去搭救。”说罢泪流满面。

徐庶愧疚不已，半晌无语。刘备命人布下一桌酒菜同徐庶饯行，徐庶无心饮酒推辞不受。刘备只得作罢，说道：“来日天明，我自与军师送别。”

徐庶撒泪而回，刘备独坐堂中呆若木鸡。这时宋江、吴用恰巧前来，见刘备失魂落魄忙出言相询。刘备俱实告之，二人听完同是一惊，心道：怪不得从未听过单福之名，原来此人竟是徐庶。吴用说道：“徐庶天下奇才，又任军师要职，尽知我军虚实。若使归于曹操，我军危矣。皇叔切莫放其归去，曹操知徐庶不往必斩其母。徐母一死，徐庶誓报杀母之仇，力攻曹操。”

刘备沉思良久，说道：“使人杀其母而我用其子，不仁也。留之不使去以绝母子之道，不义也。我宁死绝不做不仁不义之事！”

宋江、吴用百般劝阻，刘备只是不允

。二人无可奈何然，心中却敬服刘备真乃仁义君子。

次日刘备同众人与徐庶送别，徐庶、刘备并马出城，至长亭下马相辞。刘备说道：“备福薄缘浅，不能与军师共谋大事，望先生此去一路平安。”

徐庶泣道：“庶才微智浅，虽得皇叔重用然不幸半途而别。皇叔厚德，徐庶感念终生！”

刘备也哭道：“军师有王佐之才，可惜委身于我，我有愧于军师。”

徐庶说道：“徐庶樗栎庸材何敢当此重誉，皇叔宜别求高贤，共图大业。”

刘备泣道：“天下高贤无有出军师左右者。”

徐庶思量半晌欲言又止，遂和众人告别。唯刘备、关羽跟徐庶感情甚笃又送出三十余里。徐庶再辞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劳皇叔、关将军远行，徐庶就此别过。”

关羽眼中含泪解下腰间倚天剑递与徐庶，说道：“关羽和军师相处虽短，但敬重军师才学、剑法。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聚，这把倚天剑赠予军师，聊表关羽知己之情。”

徐庶涕泗横流，双手捧剑说道：“关将军盛情如海，徐庶却之不恭。”徐庶边说边也解下腰间属镂剑，说道：“此属镂剑是徐庶平生最爱之物，亦赠予关将军，以谢关将军厚意。”

关羽接剑在手一声长叹，徐庶说道：“庶能得遇明主、挚友，今生无憾！”说罢打马扬鞭而去。

刘备、关羽依依不舍纵马相随，徐庶于心不忍勒住马缰转身说道：“庶心乱如麻，忘记一语。”

刘备说道：“军师请讲。”

徐庶顿了顿，说道：“此间有一奇士，居住在襄阳城外三十里的隆中，皇叔可亲往求之。如能得此人辅佐，皇叔霸业必成。”

刘备喜道：“愿闻其详。”

徐庶说道：“此人原是琅琊阳都人，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其父诸葛珪曾为泰山郡丞，早卒。因孔明的叔父诸葛玄与刘表是至交好友，故随叔父迁至襄阳。”

刘备说道：“不知诸葛亮之才比军师如何？”

徐庶轻笑道：“庶怎敢与之相比。庶是驽马，孔明为麒麟。庶是墨鸦，孔明为鸾凤。”

刘备听罢将信将疑，徐庶又说道：“诸葛亮有经天纬地之能，其常自比管仲、乐毅，可依庶之见，管仲、乐毅也不如孔明。”

刘备大惊，说道：“果真有军师所言这般厉害？”

徐庶点头说道：“诸葛亮虽年纪轻轻却素怀大志，因所居之地有一山冈名曰卧龙冈，所以自号卧龙先生。皇叔急宜枉驾求之，若得孔明，天下何愁不定！”

刘备脱口说道：“莫不是黄承彦、庞德公、封公玖三位老先生所说的凤雏、卧龙？”

徐庶答道：“正是。凤雏乃是庞统庞士元，卧龙便是诸葛孔明。”

刘备恍然大悟，说道：“久仰卧龙大名，今日方知真身。”

徐庶说道：“孔明本是黄承彦老先生的乘龙快婿，难道皇叔不知？”

刘备奇道：“我与黄老先生交好，却未听其讲过此事。”

徐庶说道：“黄老先生共有三子两女，小女儿黄月英就是诸葛孔明之妻。”

刘备听徐庶之言才知卧龙与黄承彦倒有颇多渊源，徐庶归心似箭再不耽搁，抱拳施礼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今日匆匆一别，容日后相聚。”说完打马扬鞭向北疾驰。

刘备目送徐庶背影又想到卧龙诸葛亮，心中思潮起伏，呆立良久。

徐庶走马荐卧龙，既别刘备已无挂怀，趱程赴许昌。到得许昌，徐庶入相府拜见曹操。曹操闻徐庶前来，亲自相迎。礼毕，曹操说道：“先生乃高明之士，何故屈身于刘备？”

徐庶心里有气，想到母亲尚在曹操手中只好说道：“庶流落江湖，偶至新野遂和刘皇叔相识。”

曹操哈哈大笑道：“先生既然到此，所做之事过往不咎。操盼先生如久旱望甘霖，我愿留先生在身边，日日听先生教诲，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徐庶不置可否，问道：“老母现在何处？庶思母心切，恳请丞相准我与母亲相会。”

曹操忙说道：“老夫人就在后院雅室居住。”说完命下人领徐庶前往。

徐庶辞谢而出，跟下人来至后院，见徐母泣拜于地，大哭道：“徐庶不孝，令母亲累身于此，徐庶罪该万死！”

徐母忽见爱子又惊又喜，忙把徐庶扶起，说道：“儿呀！你怎会突然到此？”

徐庶哭诉道：“儿近在新野辅佐皇叔刘备，因得母亲书信相召，故星夜赶奔许昌。”

徐母奇道：“我何曾有书信于你？”

徐庶忙道：“母亲难道忘记不成？书信我就带在身上。”说着从怀中掏出书信递于徐母。

徐母接信在手仔细翻阅，起初也是一头雾水，后料想定是程昱骗取自己笔迹，再作假书信一封交于徐庶。想到此处徐母怒不可遏，将书信撕的粉碎，高声痛骂曹操。徐庶看母亲发火，吓得噤若寒蝉。徐母见状越想越气，指着徐庶骂道：“你在江湖上历练数载，我以为你学业有进，怎反不如幼年？你既读书识礼，须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刘皇叔贤名布于四海，你得明主自应全力事之，岂可凭一纸伪书便弃暗投明，自取其辱。你有何面目同我相见，真是枉活于天地之间！”

徐庶急道：“母命难违，儿惦记母亲安危，虽明知是计也必往之。”

徐母暴怒不已，抽出徐庶腰间倚天剑作势欲劈。徐庶嚇得连退数步浑身颤栗。徐母连番被曹操所诓，羞愧难当，举剑猛的划向咽喉。倚天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顿时鲜血迸溅，徐母倒地而亡。

徐庶惨呼一声，抢身上前抚尸恸哭声音泣血，闻者肝肠寸断。仆役们纷纷劝慰，徐庶拾剑起身大声道：“得其主却半途而废，乃是不忠。母因子亡，乃是不孝。我这不忠不孝之人怎可苟活于世。我好恨！”言毕亦自刎于其母身侧。

曹操闻听徐庶、徐母自尽，感伤不已，命人厚葬二人。后又因心怀不安深悔所为，于许昌城外一风水绝佳之地为二人修建了一座祠堂供人膜拜，并作诗一首表徐庶、徐母之德：气若高山兮，义出肺腑。

守节无亏兮，处身自苦。

不畏鼎镬兮，何惧刀斧。

伏剑同流兮，断机堪伍。

生得其名兮，死得其所。

贤哉圣德兮，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