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任清了清嗓子，问，“你既然已经承认是你同学开的饭馆了，出事后又否认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你心里有鬼，说明冯晓刚被打极有可能与饭馆有关系，你躲在背后，有说不清的责任！”

“你的意思是我唆使饭馆老板揍冯晓刚了？”柳志军眉心凝成了一个大疙瘩，两眼灼热，几乎要喷火。

“我可没说是你唆使的，还有一点更可疑，明明定好了你也一块去吃饭，可为什么半道里开溜了？”

“高攀登，你心理怎么就这么阴暗呢？”

“不是我阴暗，是你心虚吧？”

“我告诉你，我之所以没去跟他们一起吃饭，那是因为我老婆单位有事儿，必须要我过去！”

“又扯了是不是？你老婆不是早就下岗了吗？”

“是，我老婆是下岗了，难道就不能找第二份工作了？就一辈子呆在家里了？！”柳志军攥紧了拳头，看上去已是忍无可忍。

“二位领导，你们在吵吵啥呢？”

柳志军回头一看，见是秘书冯晓刚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就跟一个没事人似的。

再仔细打量一番，见他不但毫发无损，并且衣着鲜亮，容光焕发，看上去精气神十足。

我靠，这是闹的啥鬼？

难道昨夜里他没被揍？

难道是自己梦游了？

刚想开口问个究竟，董小宛也跟着进了屋，看上去娴静如初，只是看上去稍稍有点儿憔悴。

“冯晓刚，你没事吧？”高攀登问道。

冯晓刚朝着他歉意一笑，说：“实在抱歉啊，高主任，我喝高了，去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就把鼻子给磕破了。”

“就那么简单？”

“是啊，一点儿都不复杂。”

“既然简单，那为什么还要报警呢？”

冯晓刚边开电脑，边轻描淡写地说：“别提了，大概是饭馆老板怕我讹他，就主动报了警，还打了10。”

“真的是那样？”

“真的啊，完全是虚惊一场，让主任大人也跟着跑前跑后，受苦受累，实在抱歉啊，高主任。”

高攀登气得脸色铁青，眼珠子直往外鼓，他骂咧咧说道：“狗日的，搅得老子连个囫囵觉都没得睡。”

“可也不能怪我呀，都是那个小警察，非要单位来人领，我劝都没劝住。”

高攀登翻了翻白眼，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屋子里安静下来，按部就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有好几次，柳志军紧盯着董小宛，想偷偷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董小宛连头都没抬，双眼紧盯着电脑显示屏，纤纤的手指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柳志军哪还有心思干活，在网上浏览了一会儿新闻，便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了一盒很早之前放进去的香烟，去了卫生间。

人在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这话一点都不假。

正当柳志军点燃了一支香烟，猛抽一口，呼呼喷着烟雾时，马局长推门走了进来。

想扔掉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说：“别人递的一支烟，不好不接，就抽了几口。”

马局长毫不避讳柳志军在场，解了腰带，双手托枪，对着便池尿了起来，边尿边说：“用不着跟我多解释，我知道你们文人不容易，东西写不下去了，抽一支烟解解乏，灵感自然就来了。”

“多谢马局长理解。”

“没事，抽吧……抽吧。”马局长抖落干净余尿，扎紧腰带朝外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又回过头来，说，“老柳，抽完烟之后，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柳志军答应下来，猛抽一口，再慢悠悠吐出来，思绪随着烟雾蒸腾而起——马局长要自己去他办公室干嘛呢？

不会是去兰岭镇驻点的事儿定下来了吧？

马勒戈壁滴！

去就去呗，换一下环境也好，继续呆在这边，早晚要死在姓高的手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王八蛋天天都找自己的茬儿，事事都打自己的七寸，感觉都快要给逼疯了。

再说了，都好几天没有杨飞絮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还真有点儿想她了。

揣着一肚子心事敲开了马局长的门。

进屋后，见马局长正盘腿坐在正面的沙发上，优哉游哉地摆弄着功夫茶。

“老柳，来……来……陪我喝一会儿茶。”

柳志军站在那儿，期期艾艾地问：“马局长，您叫我过来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聊聊天了？”马局长边往洗茶边反问道。

柳志军现在对“聊天”两个字非常敏感，立马就想到了他老婆梅兰菊，准确的说是想起了网络情人“前世芳华”，脑海中随即缥缥缈缈，沸沸扬扬，全都是她香艳无比的身段儿，以及她搔首弄姿的挑逗，越发局促不安起来。

“坐呀，站着干嘛？”

柳志军只得坐到了马局长对面。

“喝吧，尝一尝这茶怎么样？告诉你，这可是正宗的安徽猴魁。”马局长说着，两指捏盅，小口呷起来。

柳志军哆哆嗦嗦抓起茶盅，茶水洒了一地，慌忙倒进了口中。

茶水太热，一下子就把整个口腔给烫麻了，只得微微张开嘴巴，不易察觉地嘶嘶吸着凉气。

马局长放下茶盅，笑了笑，说：“老柳，你这也叫品茶呀？喝凉白开还差不多。”

柳志军强忍着口中火烧火燎的麻痛滋味，说：“我还真不懂，看来急性子的人，喝不了功夫茶。”

“你性子急吗？”

“不但急，还直。”

“急到什么程度？”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那倒没听说过，只知道你人不错，很有水平。”

柳志军尴尬一笑，说：“马局长，您不要听别人胡说，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亮堂着呢。”

马方成喝干一盅茶，边续水边问：“老柳，你知道这茶多少钱一斤吗？”

“不知道。”

“你猜一下。”

“怎么着也得七八百吧？”

马局长摇摇头。

“一千？”

马局长再摇摇头，接着说：“你就不要瞎猜了，差远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是猴魁极品，要两万元一斤。”

“一斤茶叶，要……要两万元？！”柳志军被惊得目瞪口呆。

“是啊。”

“不就是一斤茶叶吗？怎么就值那么多钱呢？喝了能成仙不成？”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鬼的，据说猴魁极品产量极低，好像每年只有千余斤的样子。”

“这倒也是，物以稀为贵嘛。”

“你不要喝得太急，少喝，慢品，才有滋味。”马局长再次为柳志军斟满了茶水。

这一次，柳志军吸取了教训，嘴唇小心地粘在盅沿上头，轻轻呷着，果然就有一股清香沁入肺腑。

“对了，老柳，昨天晚上你请客了？”

“马局长，您怎么知道？”柳志军一愣神。

“我打你们办公室门前走，无意间听到你们说聚餐的事儿，本想跟你们一起去吃豆腐，可怕有人暗地里说三道四，就没吱声。”

柳志军敷衍道：“我是觉着小董刚调过来，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为她接风洗尘了。”

“这样做好啊，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加强了解，增进友谊。好，不错，真的不错。”马局长喝一口茶，接着问他，“那怎么到了最后，只剩了小董跟冯晓刚两个人一起吃了呢？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呢？你呢，去了哪里？”

柳志军心里咣噹一震，茶水的香气荡然无存。

我勒个去！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呢？

看来马局长不只是在走廊里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他一定掌握了更多、更详实的真相。

靠！

不就吃个饭嘛，鸟屁小事一桩，谁会私下“汇报”给一把手呢？

目的又是什么呢？

柳志军自然而然想到了高攀登的身上，不是这小子存心不良，又借机在背后煽风点火了吧？

“马局长，不瞒您说，本想着给小董接风，只是我跟冯晓刚两个人的意思，没敢大面积的声张。”

“你们是有意瞒着高攀登？”

“是啊。”

“为什么？”

柳志军叹一口气，说：“怎么说呢，他那人心术不正，凡事总爱往歪处想，怕被他给搅了局呗。”

马局长冷冷一声，说：“老柳，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冯晓刚看上小董了？你在暗中帮他撮合。”

柳志军怔住了，禁不住问了一句：“这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被我猜中了吧？。”马局长笑着说：“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他们俩年龄相当，又都是单身，有点想法是难免的，不过吧，我感觉他们两个不合适。”

“不合适？您觉得哪儿不合适了？”

“你想啊，小董她刚刚调过来，工作都没稳定下来呢，更不要说互相了解了。再说了，两个人在一个办公室，要是真的卿卿我我谈起恋爱来，整天价眉来眼去的，那成何体统？势必会影响工作。”

“应该不会吧，可以互相帮助嘛。”

“老柳啊，你这人啥都好，就是太单纯，两个人一旦恋爱了，这还是办公室吗？说是家倒还差不多。还有，他们俩与同事之间的关系也会慢慢地发生变化，会变得微妙起来，你信不信？”

柳志军一听这话，就知道马局长是反对他们交往了，就试探着问：“马局长，那您的意思是？”

“你私下里跟冯晓刚聊一聊，当然了，也可以直接把我给亮出来，就说是我的意思，如果他真心对小董有那个意思，想着进一步发展，那就只能调离办公室。”马方成说完，一口喝干了茶盅里的水。

“哦。”

柳志军嘴上应着，心里却在犯嘀咕：年轻人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了，身为一局之长，何必去干涉呢？

怎么能只看到负面影响，而忽略积极意义呢？

可又不好当面反驳，柳志军一时不知该说些啥，只得跟着喝起茶来。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