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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士兵突击第六集:老兵~定格·情义

    作品:《鬼不走门——鬼吹灯同人

    1.五班驻地外/日

    [何红涛把车停在五班驻地外,大张旗鼓地摁着喇叭,直到班里的人出来。

    何红涛:隆重介绍!这是咱团宣传科头号笔杆子——张干事!大手笔!人专管团报的!今儿过来打算给咱们好好宣传一下!

    [何红涛今天有不同往常的咋呼劲,与他当时送新丁入荒原时有些恍似。

    众人(敬礼)首长好!

    张干事(还礼)大家好!——你们别见带衔的就往大里喊,首长我担不起,叫干事又不乐意,痛痛快快老张行吗?

    [就这样五班照样端着军队的份儿:老张好!

    [身为团部军官,老张对付班级单位也很有一手,立刻笑笑。

    张干事:今儿来没别的,为我自己考虑呢,采访采访大家,给团报上增添光彩;

    为大家考虑呢,给大家拍照。附带明,我这相机是刚添的数码,不

    费卷不费相纸,印刷费团部出,拍好了是一定要寄给大家的!

    [五班的军人架子立刻瓦解,彼此开始捅咕和使眼神-连老马在内。

    张干事:(笑)还等什么?不赶紧回屋换身光鲜的?

    [大家一窝蜂回宿舍,李梦从外边跑回来,拖着杆枪混迹其间,让老马看见。

    老马:李梦,不是你的岗吗?

    李梦:回来个便!

    老马:你不一向就地解决吗?今儿咋文明啦?

    何红涛:五班长,有事跟你。

    [李梦忙混进宿舍里。

    2.五班宿舍内/日

    [李梦正求爷告奶地找着那几个换衣服的。

    李梦:薛林,我跟你换岗,你替一班我给你站两班岗。

    薛林:门都没有。

    李梦:老魏,我给你买烟!

    老魏:老魏是卖艺不卖身的。

    [李梦犹豫一下,终于找着许三多。

    李梦:许三多,我求求你啦!

    许三多:换岗呀?我是夜班岗,你跟我换很吃亏的。

    李梦:我不怕吃亏!难得糊涂,吃亏是福!

    许三多(犹豫一下)可我想照相,我还没照过数码呢。我来军队还没照过相呢,我照了相想寄回家。

    [他几近哀怜,换个人也就算了,可他碰上的是李梦。

    李梦:可我是需要照相。许三多,你没谈对象,我谈对象了,这就是需要,我

    需要寄照片给对象!

    许三多(想了想)那你是该照相。

    [这个理屈词穷的家伙拿过李梦的枪,出去的时候几乎有些怏怏不乐。

    李梦(抱着许三多恨不得亲上一口)你真是个好同志!

    [许三多一声不吭地出去。刚出去薛林就提着裤子给李梦一脚。

    薛林:你好意思啊?你对屁象啊?这早几天你怎么不抱着人家好同志?

    李梦:你抱了吗?你了吗?就这么大地方,谁心里想什么瞒不住人!

    薛林(阴着脸)人有时候要想想对不对得住人。

    李梦:人有时候要想想,别以为自己了两句貌似仗义的话,就给自己划到

    对的那边去了!

    [两家伙都有些脸绿,老魏系着裤子走开。

    老魏:老魏离聪明人远远的。老魏照老魏的相。

    3.五班驻地外/日

    [何红涛和老马在角落。何红涛犹豫着一直不发话,烟是已冒开了第二根。

    老马:指导员,你不用了。

    何红涛(苦笑)对不起老马,我只是个连指导员。

    [老马愣了会,他第一句都只还是一种预感,那现在这种预感已经成了现实。

    老马:三等功没戏?

    何红涛:也不是全没戏,可现在的精神是这样的,有限的荣誉要留给一线,后勤

    保障方面的尖子今年只好暂不冒尖。

    老马(脸色阴晴不定)嗯哪。

    何红涛:老马,今天死歹把张干事弄了过来,我就是想把这事再掀一掀……

    老马:不掀啦,指导员。老马从来没想跟军队要求什么,这是实话,也是个自

    尊。现在知道有这么些人对我好,老马知足。

    [他笑了笑,笑得惨然,笑得释然,也笑得让何红涛惑然。

    何红涛:老马?

    老马:我谢谢啦,指导员,谢谢这件事最后成了这个样子,这事成全了我,让

    我当几年兵,没对不住人……虽然到最后险些干了出来。幸亏没干成呀,

    要不老马带了这么多兵,最后要对不住自己的兵,那可不是……成了坏

    人吗?

    何红涛:……你在叨叨什么呀,老马?

    老马:叨叨自个心事,是总算想明白的心事,不是情绪。别再费心了,指导员。

    (他忽然笑了笑,这回笑得真有些开朗)去照相了。能留一辈子呢。指导

    员不照吗?

    [何红涛琢磨了一会那个去得决然而又沧桑的背影,忽然之间苦笑,苦笑之

    后是种颇带酸楚的感动。

    [他没有去照相,只是静静在旁边看着。

    4.五班驻地外/日

    [五班在照相,带着他们各人各种的情绪,征用了一切可能用上的道具,征

    用了天空、大地、山丘,新修的路、老旧的屋、何红涛的摩托车甚至是何

    红涛的尉官服。

    [何红涛今天没有半分连指挥官的架子,军装和军帽甚至是他主动送过去

    的,他也感觉到今天这次对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可能是最后一次。

    [张干事则越来越不耐烦,他本意并不是要来陪兵豆子们玩,尽管对他们中

    的某个人来,这绝不是玩。

    5.五班驻地外/日

    [这次定格时老马忽然反应过来,因为李梦涎脸凑在他旁边又蹭了一张。

    老马:你不是有岗吗?(他立刻反应出谁不在)许三多呢?你换给许三多啦?

    李梦:嘿嘿,嗬嗬……

    薛林:他告诉许三多他有对象啦。

    老魏:得给对象上照片。

    老马:你忍心害理啊?去把人换回来!

    李梦:是,是!

    [正要跑开,张干事查着相机摇着头。

    张干事:不能照了。

    老马(急得要跳)怎么不能照了呢?

    [张干事已快没了刚来时的热情,从他的位置,没耐心陪着帮兵豆子一拍

    几十张。

    张干事:没地方了。

    老马:怎么没地方了?不是数码吗?数码不是照多少都没数吗?

    张干事:储存空间。人在世上活着要个空间,就算给你压成数码也要个储存空间。

    卡满了,没有储存空间了。

    [老马基本不懂那套,倒是干着急之余想起话的人来自团部,畏惧之余仍

    在争取。

    老马:能删的不是吗?删一些用不上的行吗?

    张干事(就摁给他看)你看哪张能删?这团长,团政委,参谋长…咱政治处主任…

    这各营连军官在靶场…这,我家里的…删哪个你。

    [老马急作没话,这里边哪一张都是换了何红涛也不敢轻捋的。

    何红涛:行了五班长。张干事今儿也给你们照不少,论卷得有三卷了。

    老马:指导员你不知道,许三多没来,许三多这个兵……

    [何红涛递着眼神让他别再,老马总算会意。

    张干事:现在开始工作吧。马班长,今天来主要是采访你的,咱们这就言归正传

    了,这路我也看见了,真是不易。

    [真的他带例行公事的厌倦。

    张干事: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触。,我相信在你真人实事的叙述中,会有升华。

    [老马苦想,这种苦想简直有些负气。

    老马:升什么华?

    何红涛:五班长?!

    张干事(这种事上他有些迂气)升华即是……

    老马:我知道啥叫升华,首长。我在这天天都在等,等这个…升华,可它没升

    起来,也不怎么华。

    何红涛:老马?!

    李梦几个:班长?!

    [几个声音是一齐蹦出来的,老马看一眼,他并没打算打住。

    老马:李梦薛林你们别吵吵。(他看回张干事)今天我想实话,首长。

    何红涛:有情绪跟我,五班长。

    老马:不是情绪,是想开了的心事,叫啥……

    张干事:感悟。

    [他现在是比刚才有兴趣得多的样子,那么好吧,所有例常中终于有了例外。

    张干事:让这位同志,指导员。够先进我就整材料,不够我就-素材。

    你懂?

    何红涛(忧心忡忡地笑笑)那是。您是大手笔嘛。

    老马:那我现在能啦?等不来升华,等不来凝华,等来的是日子叠日子,大

    眼瞪眼……

    张干事(忙不迭掏了本记)这语言多生动!

    老马(因此而愣登了好一会)等来个新兵蛋子,来了这把我们几个老兵油子给

    教育了!这路怎么修起来的知道吗?一个这辈子还没打够一匣子弹的新

    兵蛋子修起来的!怎么修起来的?一个人修墙四个人拆墙修起来的!怎

    么修起来的?拿心拿汗拿时间修起来的!什么叫专心?没见过他砌这路

    面你不知道什么叫专心?我们爱自己做的事吗?我们看看他我们再问

    自己……

    李梦:班长,人家首长不是要听这个……

    老马:李梦,我们不是你要写的,不是你的人物,不由你安排的!

    张干事(顿时很有兴趣)你也要写?

    李梦:是啊,是一本关于……

    薛林:是光嚷开花却永不结果的故事,跟我瞎忙的事一样,所以没啥好。倒

    是那个新兵蛋子许三多,我们一直巨烦他,他来这还带股新兵连的劲头,

    我们为活舒服都快快把自个变成老兵油子。老兵油子不那么紧张,能

    放松了。今天放弃一,明天放弃一,直到最后。

    老魏:是啊,后来他就愣把个路搞出来了。老魏也觉得不能光看下边的,有时

    也得看看上边。

    [他很不幸地看了眼李梦,本就愤愤的李梦更加愤愤。

    李梦:看我干什么?我在你下边吗?

    老魏:不是谁高谁低的上下,是做人和做事的上下。

    李梦:哈,原来许木木很会做人和做事啦!

    老马:不会,早晚得学会。可我们现在的是纯粹不纯粹。

    张干事(听得兴致勃勃)战士们的谈论多有思辩色彩!

    [何红涛只是苦笑擦汗搓手心,伴之以一定的若有所思。

    张干事:这个新兵蛋子……许什么在哪呢?

    老马(把李梦揪了过来)替他!替他戳在本该他戳的岗位上!

    6.哨位外/日

    [远远的空地上,老马推擞着李梦过来,一行人或左或右地跟着。

    [地平线上终于能看见交汇在两条路尽头的岗亭和红旗,许三多的身影

    在五角星形的端口上站着。

    老马(又火大)李梦你王八羔子!明天的岗你也给许三多替了!

    李梦:我替我替,这星期的岗我都替了成吗?

    张干事:别吵!

    [大家静了,看着张干事对这片广景发了半天愣,狠狠打了一个激灵。

    何红涛:张干事,怎么啦?

    张干事(喃喃地)忽有一阵灵感袭上心头。(然后狠狠打自己的头)

    何红涛:张干事又怎么啦?

    张干事:***暴殄天物啊!没带尼康!这样的景致用傻瓜数码相机是拍不来的!

    (猛又砸了一下脑瓜)等等,等等!

    [众人莫名其妙看着他掏包忙活,终于掏出一个大本拍开,原来是个速写簿,

    众人也学了乖,发现只要不喘气便不会挨这才子的骂。

    张干事:我带没带笔?我到底带没带笔?***我居然带了支圆珠笔!

    何红涛(掏出枝钢笔)这笔行吗?

    [张干事就手抢过来,捡块石头就把笔尖给拗弯了。

    何红涛:嗳……喂?

    [张干事听不见,正抽疯似地在那笔走龙蛇。

    李梦:我去把他替下来。

    张干事:不许动!全都给我不许动!

    [于是大家全都不敢动,是那种泥雕木塑般的不敢动。

    [张干事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基本上瘫了下来。

    张干事: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7.哨位外/日

    [何红涛正苦着脸想让自己那枝笔能够复原。

    [李梦和许三多在岗亭里争抢着那枝枪。

    李梦:我替你,我来替你!许三多爷爷,我替你这星期的岗!要不他们咒死我!

    许三多:不行,没到换岗时间!要替也是一班替一班。

    李梦:你们听着,这是他的。

    薛林:有便宜不占你会死吗?许三多,不被人占便宜你会死吗?

    老魏(狠狠把许三多拽过来)不要总被人滥用你的同情!

    老马(狠狠把李梦推上去)你站岗就给我好好站!

    [李梦就立正,许三多被拖过去张干事身边。

    许三多(还在回头看)可是李梦……

    老马:你别管他。许三多,现在是采访你,采访就要好好。我告你什么叫好

    好,就是你心里想的。我知道我们心里长的是草,你心里开的是花!

    薛林:张干事,这就是许三多,采访他吧!

    [张干事摇摇头,从画完那幅速写后他就显得很疲倦。

    [薛林莫名其妙跟着摇摇头。

    张干事:今日有了佳作,兴致也已尽了。采访,下次吧。

    [几个热情正炽的立刻如被霜打了一样。谁都清楚,团部第一笔杆子的下

    次,很可能是永远没有的事。

    8.五班宿舍内/暮

    [李梦贴墙稍息站着。薛林经过。

    薛林:让你稍息了吗?

    李梦(连忙立正)相煎何太急啊?

    薛林:谁跟你本是同根生?老魏,你是吗?

    老魏:是啊!我跟他一个新兵连出来的(李梦顿时有些高兴)我们那个新兵连

    的规矩是罚金鸡独立!

    李梦:老魏你?!

    许三多:别让李梦站了。他站了一天岗。站岗很累的。

    老马(从桌边站起来)许三多正在给你求十七遍情,你听见了吗?

    李梦(耷头耷脑的)听见了。

    老马:他是一直帮你话的,也是唯一一个,你这种态度合适吗?

    李梦:不合适。

    老马:解散。

    李梦(立刻去找薛林和老魏的麻烦)你们两个落井下石的!

    老马:煮饭去。

    [李梦顿时收了声,怏怏出去。

    许三多:今天轮到我……

    薛林:别让他老那么嚣张,你会害了他的。

    许三多:……是吗?

    薛林(挤了挤眼睛)别管那么多了。咱们不是朋友吗?

    [许三多是很容易被逗乐的人,即使人只是冲他动下眼睛,他也会报之以笑,

    立刻回报一个友好的信号。

    许三多(os)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当时我就明白,五班已经

    把我当回了自己人。-我有朋友了,我不需要再那么羡慕有朋友的人。

    9.张干事的宿舍内/夜

    [难以想象一个全才…或者五技皆能,无一而精吧,这样一个人的家里是

    什么样子,首先是凌乱,字画黑板报稿件书籍雕刻树根一应俱全。

    [照的照片正如其言诺,已经印刷出来,用的是一般的文字打印纸,自然也

    就寒碜得不行,张干事对它的最后兴趣也就是放在一边,然后把数码相机

    上的五班删干净。

    [他仔细看的是手上那幅速写,这是他真正的得意之作,他把速写放进大

    信封里,然后仔仔细细在信封上写了“xx届xx杯全军美术比赛参赛作

    品”字样。

    10.印刷室内/日

    [团报从油印机下流出来,五班那张照片已经由彩色变成了黑白的一团,看起来就更加不象什么玩意。

    [一摞团报被放在一边,旁边的《解放军报》上是整版的获奖美术作品选登。

    [那张速写赫然在三等奖目录之上。

    11.靶场外/日

    [一辆主战坦克发动机全开,原地射击,四下里震得尘土飞扬,坦克转入行

    进射击,穿行于靶场障碍之中,坦克里的驾驶员简直象在耍特技。

    报靶员(扩音器声音)101号车,乘员:王庆瑞,萧励,刘寰,段苍松。得

    分,一百零八分。

    [坦克乘员下车,向观察室里的报靶员敬礼,然后纵队走开。

    [领头的王庆瑞是团长,到一个可以不讲究礼仪的地方就脱下手套,对着几

    个同为团职主官的校官乐。

    王庆瑞:我把你们灭了!我把你们都给灭了!

    参谋长:我炮没校准!

    王庆瑞:你校!我这等着!

    [张干事早候在旁边,拿了本,架了相机,而且是他得意的尼康加全套镜头,

    旁边还很细致地架了打开的笔记本,打开的文档上虽全是空白,但细致是

    做得十足。

    张干事:团长……

    王庆瑞:去!采访他们去!

    [他指的是正在靶场里依序等候射击的连营官兵,于是张干事提笔就记。

    张干事:团长要求要深入基层……

    王庆瑞:鼓舞士气是好的,可跟你话还得费心想豪言壮语。团主官打个战车射

    击有什么好采访?打不好倒不如回家给你婶子煮饭!

    张干事(又记)团主官打不好战车射击,回家给家属做饭……幽默。

    王庆瑞:打住打住呀。你这期团报我也看了,获奖作品我也看了,画得有意思

    了,可兵脚下那五角星什么意思呀?瞧人家评论,结合了象征主义与写

    实精神的作品——你跟当兵的搞象征?实在好吗?

    张干事(诡秘地笑笑)报告团长,评论都是外行话,可那画是写实的,就咱团地,

    就咱团兵。

    王庆瑞:得了。这团还有啥地方我不清楚?

    张干事:红三连五班。我可刚深入过的。

    [王庆瑞不由犯了会寻思。

    王庆瑞:我是听五班在那修了条路,那是我当年一个加强排也没干成的事。

    张干事:不是一个班,是一个人。

    王庆瑞:这话就有大了,这事上你别给我文学了。

    张干事(他是能咋呼的时候绝不放过)绝对事实。修这路的人就是画上那个兵,

    那天我是特意画他去的!要的就是有感而发!据我深入了解调查,他修这路还住了来自他人的非议和冷嘲热讽。

    王庆瑞:能住这个倒真是不易。(他笑笑)比修路还难。

    张干事(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他还一直自觉自律,坚持严格的军事技能训练。

    [王庆瑞仔细看看张干事信心满满的脸,终于信了个三四成,这三四成已经

    能让他有些许的感慨。

    王庆瑞:如果真有这么个兵,我是如果真有的话,放在五班那地方上是浪费,

    他应该放在这战车里打冲锋。

    [他是一团之长,他话的时候,总会有人在旁边注意地听。

    12.红三连连部内/暮

    [红三连连长在接电话,他有瞠目结舌,并且把一个名字写给旁边的何红

    涛看:许三多。

    [何红涛摘掉了军帽,狠狠捋了捋头发。

    13.五班驻地外/日

    [何红涛的摩托车停在门外。

    14.五班宿舍内/日

    [几个兵都站着,唯老马和许三多坐着,许三多如罪人一般。

    [何红涛身边的水杯冒着热气。

    何红涛:命令也收到了,没二话,许三多呆会就跟我一车走。

    老马:……是。

    许三多:指导员,为啥让我回团部?

    何红涛:我怎么知道?听是团长话了。

    [那是个高到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揣测的位置,众人更加惴惴。

    老马:不是犯错误,肯定不是犯错误。

    何红涛(笑了笑)我多吧,道消息。团长是个好兵,放在五班浪费…哦,

    老马,原话不是这个呵。

    [老马只是微微笑了笑,他现在有荣辱不惊了。

    许三多:浪费了什么呀?

    何红涛(皱皱眉)许三多,这事上不要发表相左的意见。

    老马(忙为他辩解)他是不知道浪费的意思。他这人就这样。

    许三多:我明白的。可我不想走。

    何红涛(有些恼火)可以,活思想谁都有,回了团再。

    许三多:我不去。

    老马:许三多,不要发表你的意见。

    许三多:我留在五班。

    老马:你闭嘴。李梦,薛林,你们几个帮许三多收拾一下行李。

    薛林(没精打彩地)是。

    老马:指导员跟咱们凑合一顿,吃完饭许三多跟您一车走。

    指导员:饭就不吃了,那边还…(看看几人神情)好,我知道你们是要饯行。

    [许三多委委屈屈看着李梦几人在帮他收拾不多的几件行李。

    15.五班宿舍内/暮

    [是凑合,可一桌子对五班来可算丰盛,旁边居然还有几瓶啤酒。

    [老魏端上了最后一道菜。

    老马:今儿就破个例,在宿舍里开饭了,总不能在伙房饯行吧?……李梦,

    许三多呢?

    李梦:不知道啊。

    薛林:头十分钟还在这发愣呢。

    老魏:好象是出去了,便吧?

    老马:你便十分钟啊?找回来,今儿他是主角。

    16.五班驻地外/暮

    [李梦薛林几个在外边嚷嚷。何红涛在旁边气得跺脚,又走了进去。

    17.五班宿舍内/入夜

    [天已经断黑了,桌上的菜也凉了。

    [刚找完最后一轮的几个兵蔫头搭脑地回来,李梦进来就摊摊手。

    何红涛(气得站起来)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好兵呢?就这么个无组织无纪律吗?

    薛林:可不要是开差了。

    何红涛:那可是大惊喜!红三连还没出过开差的!

    老马:别胡。他有时有转不过弯来,转了这弯,就好了。

    何红涛:五班长,你估摸这位好兵啥时能转过弯来呀?

    老马:…咱们先吃。完了指导员先回,我们明儿保证把他交到连部。

    何红涛:我不吃!我等着!

    老马:大家可都饿了。

    何红涛:那就吃!我还等着!

    18.五班宿舍内/夜

    [李梦几个或坐或立的在窗前,窗外是那条延伸的路。

    [摩托车声远去。

    [老马进来,也来到窗边站着。

    老马:指导员走了。你们那傻瓜在哪呢?

    薛林:这儿,那儿,那儿,这儿,这么大个草原,他往哪处草丛里一猫,鬼

    找得着。

    老马:他不会是真回家了吧?他一向挺想家。

    李梦:那不会。他要害得你背处分,我揍也揍死了他。

    老马:不是啊,这处分我倒也担得起,就是回家一声,咱也好给他凑路

    费啊……你怎么走就走了呢?

    李梦:班长看电视,要不班长,咱们玩牌吧?

    老马(摇头)我是做好准备等着打背包走人的,这思想准备我早有了。你

    一句话就把个人给弄走了,我还没有这送人的准备呢。——你这人怎么

    走就走了呢?

    [众人都愣着。

    19.草原外/夜

    [草窝里探出个头,自然是许三多。

    [他看见营房里灯还亮着,就缩回去又睡。

    [草原上风很大,可许三多睡得没心没肺。

    20.五班宿舍内/晨

    [五班的内务今天可以差到极了,昨天的饭菜根本没心收拾,几个人和

    衣而卧,几张凳子还摊在窗前。

    [许三多蹑手蹑脚摸了进来,昨天一晚可冻得够呛,仍缩着,擦着鼻涕。

    老马睡得很警惕,睁了眼瞪着他。

    许三多:指导员走啦?

    老马(霍然跳起)抓住他!抓牢啦!别再跑了王八日的!

    [许三多冻得也跑不动了,挣扎着让四人抬了起来。

    老马:你以为你耗走了指导员就过了这关啦?累得我们这一晚上没睡!

    李梦:收拾他!

    老魏:斩立决!

    薛林:痒痒他!

    [于是许三多被扔到了自己的床上,鞋也扒掉衣服也撩了起来。

    [几个人顾不得脚臭玩命痒痒。

    [许三多大笑。

    许三多: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不去啊!班长救命!……不去就是不去……

    真的不去……

    [笑到这时候已经是哭了。

    [几个人在许三多的呜咽声中默默住手。

    老马:你干嘛不去?啥叫命令你知道吗?

    许三多:知道。

    老马:你为啥不听命令?

    许三多:我离开过家了,我不愿意再离开家。

    老马:胡扯……(他也不下去了)

    薛林:从五班去团部,这是个机会。许三多,机会你知道吗?这个机会有多

    难,你知道吗?

    老魏:在五班你是没有什么机会的,许三多。

    [许三多愣着,那两人太过严肃了,机会这词许三多可能还要过很久才能明

    白,但现在足以把他吓住。

    老马:穿鞋,吃早饭。吃完早饭,薛林,你跟我送许三多去连部。

    薛林:是。

    [许三多委委屈屈起来穿刚被扒掉的鞋。

    21.五班内/日

    [许三多和薛林拎着行李,看着老马给连部打电话,刚拿起电话一声:我

    是五班——便是何红涛的咆哮声。

    何红涛:找着没有!?

    老马:回来了,一大早就回来了,他在野地里睡了一夜。

    何红涛(电话里)没出事吧?

    老马:没事,没事。

    何红涛(电话里)立马带过来!我倒要知道这兵是怎么想的?

    老马:没啥事,真没啥事。(背过身去)这孩子心眼实在,他还真把五班当成

    自个家了。

    [话已经带上了哭音,何红涛那边也愣着,一会。

    何红涛(电话里)我没跟上边。先带过来吧,就当他昨晚上在连部过的。

    老马:是。

    何红涛(电话里)注意这兵情绪。

    老马:是。

    [那边电话挂了,许三多和李梦呆呆看着老马背着身子不敢回头,回头的时

    候已经换成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老马:现在就跟我走!别再默默唧唧了!你看这事让你整的!

    22.草原外/日

    [老马张望着远处的来车,薛林死死拽着许三多的背包绳,后者仍不死心地

    在往来路上张望。

    [终于来了辆拖拉机,趁着上车的当头许三多掉头又跑,让老马和薛林逮住,

    连踢带踹地拖上车。

    23.红三连连部外/日

    [连部门前,值日兵很奇怪地看着那三个人进来:薛林和李梦一左一右地挟

    着许三多,值日兵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敬礼。

    24.连活动室内/日

    [何红涛的手指嗒嗒地在桌上弹动,何红涛紧张地站在指导员面前,已经没

    有回五班的希望了,他现在也老实下来。

    老马:许三多,知道你该跟指导员什么吗?

    许三多:对不起,指导员。

    何红涛:错了就是错了,军队里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许三多:我错了,指导员。

    何红涛:你没错,倒是你指导员有强人所难了。

    老马(打圆场)指导员,你要还生气,就骂他两句。骂两句消消气。

    何红涛(苦笑)指导员要还靠骂人来消气,这指导员也就别干了。行了,许三

    多,你让我长见识了。

    许三多:……指导员?

    何红涛:带了上千号的兵了,我信一种——有情有义的兵,你子有情义,不枉

    你班长对你好。

    [几个人都有错愕。

    何红涛(笑)虽然你这样在部队里是不行的,可我现在忽然有看好你了。许

    三多,可能的话还是在红三连吧,红三连军事训练排第三,文娱可是排第

    一的,我保你在连部不比在五班差,再你这不是还和五班一个连吗?

    老马:听见没?谢谢指导员。

    何红涛:老马你就别把他当孩子看了。从现在起他得长大,通信员,带他去收拾收拾。

    [许三多跟通信员出去。

    老马:收拾啥呀?

    何红涛:不收拾不行,团长要跟他叙叙怀。

    老马(吓一跳)团……团长?

    [何红涛苦笑着头,他也有些无奈。

    25.团部内/日

    [团部比连部本就多了几分森严,再被值日官扫了两眼,本就忐忑不安的许

    三多就开始打退堂鼓。

    何红涛:许三多,团长给你安排工作,你要服从领导安排。

    许三多:嗯哪。

    何红涛:不许唧唧歪歪,要雷厉风行。

    许三多:嗯哪。

    何红涛:要坐如钟,站如松,走如风,要话象崩炸的炮子,团长就喜欢干脆有

    力的。

    许三多:嗯哪……指导员,我还是别去了。我不行。

    何红涛(低声)你别给我废话。

    许三多:我想上厕所。

    何红涛:你刚去过。

    许三多:那团长话,你站我前面。

    何红涛:我在你后边,他又不是要跟我话。(他忽然觉得不对,暴喝)这有条

    件好提吗?

    [已经到团长办公室跟前,何红涛敲门。

    何红涛:报告!

    王庆瑞(屋里)什么事?

    [何红涛敬礼,即使隔着门也做得象他对许三多要求的那样。

    何红涛:红三连指导员何红涛报告!列兵许三多带到!

    王庆瑞:是那个修路的兵吗?人呢?

    [何红涛很狼狈地把许三多拖到门框跟前。许三多恨不得把头扎门缝里。

    何红涛(轻声)敬礼!敬礼!

    许三多:列……列兵许三多报到。

    王庆瑞(还礼)许三多留下。你……(他看了看何红涛)解散。

    [解散的意思就是走人,何红涛甚至比许三多还要惊慌,谁知道一个昨天还

    险些开了差的兵今天会干出什么。

    许三多:指导员?……

    何红涛(声地)进去!进去!

    [王庆瑞已经抬头看了他一眼,何红涛被看得胆栗,又敬了礼,赶快离开。

    26.团长办公室内/日

    [许三多如同困在笼里的耗子,回头看看门,很想就夺路而出,可那可能更

    需要勇气。许三多又回头看看团长,团长在看刚才未完的公文。

    [于是许三多生戳着,如在站岗。

    [站了很久。

    王庆瑞:你知道吗?

    [他话时甚至还在看文件,以至许三多并不觉得在跟他话,但屋里没有

    别人。

    许三多:啊?

    王庆瑞:我军装穿了这么些年,看到的标准立正真没几个。

    许三多:喔?

    [他下意识地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立正。

    王庆瑞:不该纠正的。你本来姿势很对。我正想,你是我看到能标准立正的人

    之一。对的话就不要再去拘泥节。

    [于是许三多本来标准的立正越发站得一� �是处,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站了。

    [王庆瑞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正眼地看他,这家伙不在人前时少了很多武

    夫气概,其实他是个经常想事的人。

    王庆瑞:谁教的?

    许三多:……什么?

    王庆瑞:你的立正。

    许三多:……新兵连。

    王庆瑞:谁都是新兵连出来的,可不久后都会忘了真正的立正是什么样子。(他

    笑)我现在相信了,是你一个人做成了当年我一个排没做成的事。

    许三多:……嗯……嗯哪。

    [至今为止,他一直在含含糊糊,何红涛交代的雷厉风行,坐钟走风是绝沾

    不着边,就那份吞吞吐吐也根本不象个军人。偏偏他永远记得别人的嘱咐,

    记得而做不到,这就让他越发失措。

    王庆瑞:是不是来之前有人嘱咐你军容仪表什么的?因为我好这口?

    许三多:嗯。……啊?没有。

    王庆瑞(笑了笑)那是他们以为。其实踢好了正步就是军人吗?真正的军人是知

    道在枪林弹雨中怎么生活的人,那跟踢正步几乎没什么关系。几乎。

    [许三多看起来有些沮丧。

    许三多:嗯哪。

    王庆瑞:好了。我见到一个比我当年要强的人。我希望能给你调换一个岗位。你

    擅长什么?

    [许三多看起来更加沮丧,以至王庆瑞很诧异地看看他。

    王庆瑞:擅长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捏泥人呢。宣传科的张当年就因为捏泥人

    来的团部。

    许三多:擅长……踢正步。

    [王庆瑞愕然到正要吸进嘴的一口烟都没有吸,看着他。许三多忸怩而沮丧,

    真的他已经鼓足了勇气,也绞尽了脑汁。

    王庆瑞:怎么讲?

    许三多:别的…别的我做不来。在新兵连最差的就是踢正步…五班有枪没子弹,

    我就踢正步……天天踢。

    王庆瑞:所以立正很标准?

    许三多:嗯。

    王庆瑞:那我该让你干什么呢?政委一直建议我在楼道放一个兵,踢着标准的正

    步来回走着,象门神一样。你愿意吗?

    许三多(想起何红涛交代的话)我…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你不愿意。我会听这话背后的意思了。愿意来公务班吗?

    许三多:公务班是干什么的?

    王庆瑞:团部的卫生勤务传递文件,很细碎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许三多(忽然想起件置关重要的事情)发枪吗?

    王庆瑞:好象给我送文件的人都不用背着八一杠。

    许三多:我…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显得略有些不耐烦,又拿起刚放下的文件。

    王庆瑞:你好好想一下吧。我把这个看完。

    [于是又是枯燥的等待。在等待中许三多的眼珠子比刚才活络了一,就是

    他有勇气四下看看了。

    [王庆瑞看完了最后几行,发现许三多目光的焦在他身后窗台的一辆战车

    模型上,那模型是完全按成才班上装备的步战车做的。

    [许三多看得很专注,那东西对他几乎意味着当兵的一切理想,浓缩的,炽

    热的,高硬度装甲包裹的一个天堂。

    王庆瑞:喜欢这个?

    许三多(惊了一下)嗯?……啊。

    王庆瑞:不能送给你。那是我亲手做的。用105和122的弹壳焊接了整整一

    年,(他自豪到几乎想做个鬼脸)几乎就象你修路。

    许三多:哦。(但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

    王庆瑞: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两个字,叫作做到。如果你做出让我觉得值得的事,

    我会把它送给你。

    许三多:我……我没有想要。

    [王庆瑞笑着摇摇头,他整理桌上的文件,但他也发现许三多的目光几乎没

    有离开那个模型。

    王庆瑞:我知道安排你去哪了,许三多。

    许三多:我……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这回我不问你愿不愿意了。

    许三多: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似乎对这句话有些厌恶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叫白干事过来一趟。

    [然后他等待,在等待的间隙中又仔细看看许三多,许三多已经恢复一开始

    那个自然的立正姿势,也就是王庆瑞军事生涯中没见过几个的标准姿势。

    王庆瑞看得似乎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

    王庆瑞:许三多,很多复杂的事情其实是简单的,只要你有心,新兵连学会的立

    正就是最标准的立正。很多简单的事情又是复杂的,就象我一,你立

    刻不知道什么叫作立正。

    [许三多又立刻不知道怎么立正了。

    [王庆瑞看他的眼神象是微笑,又象淡淡的厌倦。

    27.团部日/外

    [何红涛在团部门口等着,看见白干事领着许三多出来,忙迎上去。

    何红涛:他去哪?

    白干事:去连队。(苦笑)我没见过这号兵,近水楼台的公务班他不去,最后去

    连队磨掉几层皮。

    何红涛(心领神会地拍拍许三多,他有些感动)白干事,那我带他回去就可以了。

    白干事:红三连?—不,是钢七连!

    何红涛:他?钢七连?

    白干事:团长定的!

    [那就是连怀疑都不容了。何红涛顿时傻在那,看着许三多跟人走开。老马

    和薛林遮遮掩掩过来,因为有团干事在,也不敢过去搭讪。

    老马:去哪?许三多去哪?

    何红涛(苦笑)三五三一把刀,对敌人是尖刀,对训练是剃刀,对自己是剔骨刀,

    你是哪?

    薛林(目瞪口呆)钢、钢七连?

    老马:他…这是要整他吗?

    何红涛:别乱话!

    [但他自己看着许三多的背影都带着些许哀悼。

    28.钢七连连部日/外

    [钢七连的值日兵都和别处不一样,离老远便站起来,一个干脆有声的敬礼,

    “敬礼”两字崩得楼道都回音叠叠。

    [弄得白干事不得不老远便把手举到眉际。

    白干事:七连长在吗?

    值日兵:连长在车场保养,指导员在食堂检查卫生。首长有需要我立刻通知!

    白干事(让这兵的一丝不苟弄得有没脾气)没事没事,我跟这等着。

    [许三多有不知所措地打量着这个连队的外围,整洁得不近人情,连操场

    上晾的鞋都全朝着一个方向,几个兵一言不发地在练习单杠大回环。他们

    的背景居然是一面影壁上写的整篇士兵入伍宣言,全中国的连队恐怕都很

    少有几个这么干。

    [两面带着穗的钢七连旗帜交插在进连部的第一道墙上,一面“浴血先锋钢

    七连”,一面“装甲猛虎钢七连”,一个连队的旗帜做得如此精致,似乎正

    明了这个连队的一种殊荣。

    [墙上写了几个笔走剑风的大字:练,练,接着练!

    [他们的连长不喜欢文绉绉。

    值日兵:报告首长,连长回来了!

    [连长高城和三班长史今、三班副伍六一从外边进来,这位连长的军纪到达

    这种地步,按照双人成列,三人成行的规定,他和两位班干部走路是列着

    队的。

    白干事(伸手)高连长……

    [高城的回应是敬礼,白干事只好把手缩了回去,如果野战部队丝毫不让的

    话,机关人员确实有些无所适从。

    白干事:团长给钢七连推荐了个兵,——好兵!团长特喜欢这兵……

    [语气里很有些吹嘘和推销的热情。高城的眼睛则毫不打弯地直落到许三多

    身上,史今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前者毫不掩饰地错愕和恼火,后者有些亲切

    和久别重逢的感情,当然,也许多诧然。

    高城:许三多,你是个好兵吗?

    许三多(顿时蜷了下去)……我不是。

    [唯一能让他还没掉头就跑的,是史今温和的目光。

    29.连部过道外/日

    [许三多和他的行李委委屈屈地蜷在过道里,过往的士兵很多,基本上把他

    当成透明的。

    [七连指导员洪兴国过来,诧异地看看他。

    洪兴国:你是团部推荐来的那个兵?为什么不回你的宿舍?

    许三多:还没分……没分配。连长正商量……

    洪兴国:商量什么?

    许三多(嗫嚅着)我想…我猜…是要不要我。

    30.连部会议室内/日

    [屋里本来就空旷,高城的大嗓门更带出嗡嗡的回声。

    高城:……不要!没考虑就不要,考虑过了更加不要!转个大半年,他胡汉三

    倒又杀回来了!我管他跟团长是什么关系?简言之钢七连的门对这个兵

    永远关闭!战斗力不凭个人好恶决定,我现在就出去跟他:向后转,起步走——哪来的回哪儿去,钢七连容不下举手投降的兵!

    史今(竭力拦着)团长那边……

    高城:团长没发言权!他比我了解我的连队?这里都是我一个一个选的,这连

    的勇气是一个一个激出来的!知道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吗?一

    颗老鼠屎……

    洪兴国(进来)你干嘛这么反感这个兵呢?

    高城:因为我记忆犹新,你是无福得见,他被自家的坦克吓得……这动作我都

    做不出来……举手投降!他举手投降,你知道吗?

    洪兴国:既然你这个反应……

    高城:别服我,指导员同志还是去跟兵多做做服工作。

    洪兴国:没人要服你。我带他回去,跟团长好好陈述理由。

    高城:没理由。你跟团长,咱们不要投降兵。

    史今:指导员您等会。连长……

    高城:怎么啦?这兵是你招的,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史今:我想要这个兵。

    [高城冷淡地看着他,一个永远热情的家伙冷淡起来有吓人。

    高城:我跟你过。而那种顾虑到现在还是一样。

    史今:我知道,所以您这么大火气。(他顿了顿)可我还是想要他。

    高城(他的目光更冷了)理由。

    史今:没有理由。我就是想要这个兵,我不能不要这个兵。我保证把他带好。

    高城:这不是理由。

    史今:……我欠他。

    高城:欠什么?

    史今:一个应许。

    高城:什么东西?

    [他几乎是在吼,实际上史今也被他吼得立正了。

    史今:答应!期许!是承诺!连长!

    高城(更加暴怒)你在外边瞎答应人什么话?

    史今:没!是在心里的!连长!-就象七连的人在心里对您:连长,让

    七连更象样!跟这一样!连长!

    [高城这回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高城:不行。

    史今:您有在心里答应要完成一件事的时候吗?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连长?

    [高城眯缝了眼看着他,不吭声,但有一件事是明白的:他答应过的。我们

    都在自己答应了自己的事情中生活。

    31.七连宿舍内/日

    [许三多拿着行李跟了史今,从过道上走过,宿舍里各班的兵都在忙各班的

    事情。许三多对史今极为亲热。

    许三多:班长?班长?

    [史今目不斜视,钢七连的兵几乎全是这样,已经不仅是军纪森严,而是生

    活上的森严。

    史今:什么事?

    许三多:看到你好高兴。

    [史今只是难以觉察地了头。

    许三多:我觉得好象在做梦一样。

    史今:不是做梦。你千万别当在做梦。

    许三多:我上一个班长是老马,现在的班长就是你。

    [当躲开高城那样过于迫人的压力后,许三多现在就几乎是沉浸在幸福中

    了,幸福的实质是什么,正忙着幸福的家伙一般不会想到。

    史今(皱皱眉)别什么上一个。他就是你的班长,我也是你的班长,就这样。

    许三多:嗯。

    [然后他听见一个极力压低了的声音,那是成才在他们七班的宿舍。

    成才:许三多?

    [许三多回头瞧见成才正在七班宿舍里对他瞠目结舌,顿时乐了,忙着还回

    去一个鬼脸。

    [七班正在开班会。史今很有些拉不下脸。

    史今:不要这样。

    [他带许三多今进对面的三班宿舍。

    32.三班宿舍内/日

    [史今和成才进来,一屋或坐或立的兵都有些愕然,但也见得多了,但是班

    副伍六一一脸冰寒地在门边站着,他已经知道了这桩祸事。

    史今:咱班来新人了,这是许三多。白铁军,把你的铺挪一挪。许三多,你

    住我下铺,回头再给你介绍战友。

    伍六一:班长……

    史今:连长还要找我谈话,你照顾他一下。

    [他径直出去,在那样的抗争之后,一向与人无争的史今显得有些疲倦。

    [伍六一有些恼火地看看许三多,许三多连忙地对他一笑,那种友好信号式

    的傻笑。

    许三多:伍班副,看到你好……

    [想高兴,事实上是一也不高兴,许三多也扯不出这个蛋来,伍六一也

    不想听他扯这个蛋。

    伍六一:看到我没什么好高兴的。许三多,整洁的素质和战斗力是分不开的,作

    为最讲协同的装甲兵尤其如此。内务方面的问题在新兵连就已经

    过……

    许三多:不准坐床躺床,应该在统一的休息时间休息,被褥要求,整整齐齐,平

    四方,侧八角,苍蝇飞上去劈叉,蚊子踩上去打滑……

    [周围几个兵看异类似地看着他。

    伍六一:不要拿这种编来解乏的顺口溜来卖弄嘴皮子,尤其是在我们接受你作为

    七连一员的时候。

    许三多:我没有。

    伍六一:我知道你也没有可以卖弄的嘴皮子。(他苦恼地摇摇头)你也算进了七

    连三班,三班就有你的位置,你用十二号储物柜,一号书桌,十二号挂

    钩,允许挂军帽军装和武装带……

    [许三多迅速恢复到新兵连的姿态,就是一个永恒地挺着脖子挨训的姿态。

    伍六一:……储物柜里允许放洗漱卫生用品,军装内衣和必要书籍,书桌上允许

    摆放五张信纸,一枝笔和两本以下书籍,大物件进储藏室,抽烟必须去

    室外。卫生值日是轮值,后天到你,暂时这些,不明白可以问我或同班

    战友。

    [许三多已经训得有些呆滞了,以至没接受到伍六一训话完毕的信号。

    伍六一:听到了吗?

    许三多:…听到了。

    [他表情忽然放松了很多,因为看见成才悄悄进来。伍六一跟着他的目光转

    过头去。

    伍六一:成才,现在是串门的时候吗?

    成才:伍班副,咱三个是老乡。

    伍六一(半不给面子)我知道。

    成才(乖觉地递烟)伍班副,来根红河。

    伍六一:七班可以在室内抽烟吗?

    成才(很无奈地)行,行,我走。

    [史今进来,一切都看在眼里。

    史今:成才,怎么不跟你老乡多聊会?

    成才(抱怨)他……

    史今:伍班副,出来帮我搬东西。——你们俩聊。

    [伍六一横成才一眼,跟史今出去。

    33.操场外/日

    [伍六一把军帽摘下,瞧史今一眼,坐下使劲抹后脑,透着一股怨气。

    [史今的兴致也并不高昂,因为心事重重。

    伍六一:挨连长骂了吧?

    史今:没有。一连之长不会为既成事实发火。

    伍六一:你是怎么服他的?能让吃下这种让人消化不良的家伙?

    史今(并不想多这个)出自尊重吧。

    伍六一:我认可他不尊重你。(他苦笑了一下)挑了这个时候来。

    史今:这是什么特殊的时候?(他看看天)要月黑风高才来吗?

    伍六一:别把我当傻子。

    [他只能狠捋本来就很短的头发。史今没话,过会摸出根烟捅到那只正捋

    头发的手心里。伍六一下意识接住,忍不住乐了。

    伍六一:你怎么知道我没烟了?

    史今:听见你口袋里钢崩响了。你子只要还有钱会在身上放钢崩?(他接着

    递过去的是一盒)当兵的没几钱,省着花,抽烟也不是好事。

    伍六一:烦死了。在家被妈念,来这被你念。

    [那实在是一种温柔。伍六一着了烟,尽情地体会被人关心的幸福,而且

    他希望这个人关心他。

    [而且史今是不抽烟的,伍六一拿过烟就揣了,根本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两人静静呆了一会,听着远处操场上传来的口令声。

    伍六一:我们怎么办?

    史今:什么怎么办?

    伍六一:都不明,其实都知道,这一年多就是你能不能留下的甄别期。有时我

    恨死连长了,他该拿鞭子抽着提醒你这个-提醒你别人当好兵就够了,

    一人饱了全家不饿。你还得当好班长,你得交两张成绩单,一个你自己

    的科目,一个全班的课目。

    史今:三班还行。

    伍六一:跟别班比起来也就是一步半步的领先。现在来了这阎王,你觉得会被

    拖下多少?五步?十步?还是干脆拖倒。(史今听着,不话,他当然

    也有这方面的思虑)我一见他,就觉得前边躲开他一迎门拳,后边又挥

    来一闷棍,我…

    史今:别这个。帮我个忙。

    伍六一:我会帮你。我会去连长,就我个人跟许三多不对付,搁三班不方便。

    这不够光明磊落,可没办法……

    史今:听我,帮我练好他,让他和别人一样。

    [伍六一的表情象吃下只苍蝇。史今苦笑。

    史今:干嘛这表情。他总算是你老乡。

    伍六一:我不信这两字。我这两老乡,一个精似鬼,一个笨得象个死人,他俩只

    要一提老乡,就是让你放弃原则,顺了他们的意思走。

    34.五班宿舍内/日

    [成才欢欢喜喜地把许三多摁了坐下。三班的士兵甘宁、白铁军几个都在

    旁边忙自己的事。

    成才:你猜猜我,我现在用的什么枪?

    甘宁:成才,又吹呢?

    成才:你用的啥枪?八一杠是不是?那就不叫吹。

    白铁军:成才,给棵烟。

    成才(扔他一棵)别在屋里,又害我挨骂。

    白铁军:刚还是红河嘛,怎么换建设了?

    成才(岔话)许三多,还没猜呢,我用啥枪?

    许三多:不是机枪吗?

    成才:比机枪轻,比机枪打得远,你猜是啥?——八五狙!我用的子弹都跟他

    们不一样,那是专用的狙击弹……

    甘宁:好象打你那枪里放出来的就是巡航导弹似的。

    许三多(心悦诚服)我没见过。

    成才:没见过是吧?下回打靶就见着了。我打靶都是专用靶。(声地)记得

    上次我跟你的吗?我的目标?从机枪副射手做到狙击手,现在已经完

    成啦。许三多你也做不错,从那个第八流的后备班来到一等一的七连,

    往下咱们就得好好干啦。

    外面:成才,在哪呢?

    成才:排长,我在这!

    [连个招呼都没打便冒了出去。

    白铁军(看看许三多)你老乡不地道,揣了三盒烟,十块的塔山给排长连长,五

    块的红河给班长班副,五毛的建设给战友。哪连这样的兵都好几个,七

    连可就这一个。

    许三多:他是我好朋友。

    甘宁:我们是你同室,同班的战友。

    [许三多并不懂得这些尖兵单位极强的荣誉感,各单位和各人之间极强的抱

    团感和激烈的竞争。

    许三多:他人挺好的。

    [屋里几个士兵互相看一眼再没什么,目光里已经透出些生份。

    35.团大院外/暮

    [日落西山。

    36.五班宿舍内/入夜

    [三班的宿舍很宽敞,足够全班士兵列队在室内站成两行。

    [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肃然,看得出这不是一次一般的集合。

    史今:……今天我们将为新来的同志举行欢迎仪式,希望新同志能从这个已经

    延续了四十年的古老仪式中明白七连的精神,对于老兵,这个仪式已经

    经历过很多次,我希望老兵仍然能从中感到七连的自豪。

    [许三多在队列之中,脸上一如往常的温驯,欢喜,想着自我介绍的词,

    略有些忐忑不安。

    伍六一:士兵许三多,出列!

    许三多(出列)大家好。我叫许三多,我是xx年兵,我是从红三连五班调来

    的,我们五班在草原上,这是我在草原上给大家捡的矿石,这是铜矿,这

    是石英矿,这是云母石……

    [他可能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才能在人前这么多,而全班的反应根本是哑然。

    [伍六一一把把许三多正献的宝抢过来,几块矿石落在地上。

    伍六一:士兵许三多,严肃一!你当是转校呢?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钢七

    连的一员!士兵许三多,立正!手上的石头扔了!——士兵许三多,钢七

    连有多少人?

    [许三多晕晕然执行着伍六一机关枪似的命令,忘了回答。

    [三班的士兵脸上已经有些不屑。

    史今(声音放柔和了一些)列兵许三多,钢七连有多少人?

    许三多:啊?……(看看那些肃然的战友)一百……一百来人吧?

    伍六一:错了!是四千九百五十六人!其中一千一百零四人为国捐躯!许三多,

    钢七连建连至今五十一年,番号几经改变,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六人成为

    钢七连的一员!

    史今:士兵许三多,你必须记住,你是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钢七连的士兵!

    伍六一:士兵许三多,有的连因为某位战斗英雄而骄傲,有的连因为出了将军

    而骄傲,钢七连的骄傲是军人中最神圣的一种!——钢七连因为上百次战

    役中战死沙场的英烈而骄傲!

    史今:士兵许三多,钢七连的士兵必须记住那些在五十一年连史中牺牲的前

    辈,你也应该用最有力的方式要求钢七连的任何一员记住我们的先辈!

    伍六一:士兵许三多,抗美援朝时钢七连几乎全连阵亡被取消番号,被全连人

    掩护的三名列兵却九死一生地归来。他们带回一百零七名烈士的遗愿——

    在这三个平均年龄十七岁的年青人身上重建钢七连!从此后钢七连就永远

    和他们的烈士活在一起了!

    史今:士兵许三多,从这个意义上来,我们是活在烈士的希望与荣誉之间

    的!

    [如果每一声都是当头棒喝,那许三多早已经被喝得昏昏然不知所措,他

    茫然地看着发话的人,身子也早蜷了下来。

    伍六一:士兵许三多,下面跟我们一起朗诵钢七连的连歌。会唱这首歌的人已

    经在一次阵地战中全部阵亡,我们从血与火中间只找到歌词的手抄本,但

    是我们希望,你能够听到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吼出的歌声!

    [史今瞧着高城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跟了出去。

    37.七连连部内/夜

    [高城走到过道口,看着那两面交叉的旗帜发愣,幽暗的月光下那两面旗微

    微飘舞,似乎有了生命一样。

    [来自五班的朗诵声传来,史今也走了过来。

    高城:我的经验,好兵孬兵通常从这个仪式上就看出来了。

    史今:他还不明白,你得给他时间。

    高城:有血的人,他的血是能被喊出来的。

    史今:他没我们那么好斗。

    高城:不好斗来当什么兵?

    史今:不是每个兵都要象钢七连这样的。

    高城:那他干嘛来钢七连?

    [史今哑然。

    高城(又看了一眼那旗)我对这个兵不抱希望。

    38.五班宿舍内/夜

    [五班的士兵正在朗诵他们的连歌,朴实无华的歌词竟然喊出了一种尸山血

    海的感觉: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许三多混迹其中,嘴一张一合,明显是在滥竽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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