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忠和李二妹完婚了。婚后李进忠更加发奋读书，誓要在下一次乡试金榜题名。

他每天都用木条在院子地上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十字真言写上千百遍，激励自己。

冬夜里，夜深天寒，李进忠饥寒交困，便用炭火铁锹炒一把豆子，放在布中，揣在怀里，既可充饥，又能取暖。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又到了乡试年，李进忠再次踏上乡试的征途。

与以往一样，李进忠依然没有打破乡试不中的魔咒，依然名落孙山。这次失败给他带来的打击比以往数次都大，因为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但有了妻室，还有了女儿。

李进忠觉得对不起李二妹，满心忧愤，何以解忧，唯有喝酒，他来到小酒馆，想用酒麻醉自己，暂时忘却忧伤。

他正在酒馆独饮之时，一个姓刁的凑过来搭讪，是附近十里八乡出名的混混，不务正业的流氓无赖一个，因其行二，大家都管他叫刁二。

“呦，这不是李秀才吗？从不见你来喝酒，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没考中，心里高兴，喝两杯庆祝一下。”刁二眯缝着母狗眼，皮笑肉不笑，不怀好意的说道。

这话里有骨头，什么叫没考中心里高兴庆祝一下，一听就不是人话，他是诚心想找茬打架。

刁二跟李进忠无仇无怨，只是听说李二妹嫁给了李进忠，心里妒忌的很，由妒生恨，想找个机会打李进忠一顿，出这口恶气。

李进忠抬眼见是刁二，气就不打一处来，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磕，怒道：“滚你娘的蛋，少在这儿放狗屁。”

刁二见对上茬子了，岂能放过，冷不防就给李进忠来了个大嘴巴，这一下给李进忠打得一侧歪。

李进忠起身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瞪视着刁二，怒道：“你敢打人？”

刁二恶狠狠猖狂的说：“打你咋了，老子今天就打你丫鬟养的。”说着又上来打李进忠的大嘴巴。

李进忠不怂，也是条血性汉子，只是有功名在身，不敢惹是生非。这件事如果换在平常，李进忠也就忍了，今天则不然，他正憋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正好落在刁二身上。

于是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刁二以为李进忠是个读书人，不敢还手，没成想李进忠这个读书人可不好惹，力气大，拳头又硬又黑，没几下子就把刁二骑在胯下，一顿老拳打得他狗头成了猪头。

刁二吃了亏，可不干了，将李进忠告到衙门。打架斗殴没有达到轻伤害，够不上判刑，顶多是行政拘留，一般是七天，稍微重一点的十天，再重一点半个月，顶多二十天。

李进忠被行政拘留二十天，如果是平民老百姓，也无所谓，就遭二十天的罪呗，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可李进忠却不同，他是秀才，有功名的人，不能有污点，秀才打架斗殴有辱斯文，对不起祖师爷孔子。

所以这一架打得后果很严重，学政衙门革除了李进忠的秀才功名，并且还取消了他参加科考的资格。也就是说李进忠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了，他做官，做大官的梦破碎了。

出了牢房之后，李进忠万念俱灰，拎着把菜刀满街找刁二，非要把他砍死不可。

刁二似乎是怕了，从此在肃宁街头绝迹，也有人猜测刁二很可能已经成了李进忠的刀下鬼，民不举官不究，也没人替刁二报失踪人口，所以官府也懒得管。

自那之后，李进忠天天在家里发呆，也不读书了，读了也没用，他苦读为的是金榜题名当大官，现在都不让他考了，还读个什么劲儿呀。

李进忠整日呆呆自语道：“完了，没希望了。”整天就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

吃饭也说，睡觉也说，不吃不睡更是说。李二妹看在眼里，偷偷的抹眼泪。李栓老上火了，原本以后李进忠会飞黄腾达，没想到会是这样，整天痴痴自语，和疯子已无两样。

李栓恨透了梁铁嘴，要不是听了梁铁嘴的鬼话，他也不会鬼迷心窍将这么好的妹妹嫁给李进忠。

李栓想要是再遇上梁铁嘴，非撕烂了他那张臭嘴不可，但自从那次以后，梁铁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李进忠的书信摊子也不摆了，但生活还得继续，李二妹就帮人家缝穷赚点小钱，李栓再贴补几个，日子勉强还能维持。

小李辕挺喜欢这个姑父，见他痴了，挺伤心，经常跑过去陪他。

李进忠整日待在家中，也不出门，李二妹就让小李辕领着姑父出去转转，为的是让他散散心，兴许病就好了，总这样在家里闷着，没病也生出病了。

小李辕拉着李进忠的手出去闲逛，临走时李二妹还千叮万嘱小李辕一定要看住，别让姑父走丢了。

走在街上，小李辕被一个摊子吸引住了，那是一个押宝的赌摊，围了几个人，小李辕拉着李进忠站在一旁瞧热闹。

地上铺着一块肮脏的白布，布上写着两个字，一红一黑。一个小盒子放在布中间，赌客们往红黑两个字上放钱，有的放三文，有的放五文，摊主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下注，喊了声买好离手，蹲下去揭开盒盖。

小李辕见盒子里装的是一个染红的鸡蛋，随后听摊主喊了声“红”紧接着有人长吁短叹，有人高兴不已。

摊主算完账，拿着盒子离开了，小李辕以为把戏耍完了，刚要走，却发现围观的其余人并不走，就觉得可能还有把戏看，于是就站着等。

果然摊主不大会儿工夫又拿着盒子回来了，众人接着下注，如此反复几次，小李辕看明白了，他们是在猜红黑，猜中了就赢，猜不中就输。

他怀里揣着一个铜板，那是父亲给他零花的，一个月只给一个，小李辕很是珍惜。他觉得这把戏很好玩，也想跟着猜，就将铜板从怀中掏出，看看红，又看看黑，最终决定押红。

铜板刚放下去，李进忠突然说道：“黑！”小李辕赶紧拿回铜板，惊奇的望着姑父道：“姑父，你说什么？”

李进忠又道：“黑！”

几个月了，小李辕只能从姑父口中听到一句话，那便是“完了，没希望了。”今天竟然有意外收获，姑父竟然换词儿了，小李辕十分高兴。

虽然他想押红，但姑父说黑，为了让姑父高兴，他便随了姑父的意，押了黑。

摊主又喊了声“押好离手”揭开一看，果然是黑。街边野摊子没有抽水，一赔一，小李辕赢了一文钱，很是高兴。待摊主装完宝，再次下注时，又仰脸问姑父道：“姑父，这回呢？是红，还是黑？”

李进忠道：“黑！”

小李辕又赢了，如此十几次，令小李辕惊奇的是李进忠每局都能猜中。摊主也惊讶的看着李进忠，问道：“老弟如何称呼？”

李进忠道：“完了，没希望了。”他又犯病了。

摊主道：“大家散了吧，今天到此为止。”

小李辕见把戏耍完，人家收了摊子，就揣着赢来的十几文钱，牵着姑父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走着走着，小李辕发现摊主一直跟在后面，于是便不走了，回身问道：“你咋一直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摊主说话挺和气，道：“孩子，我想请你们吃饭。”

面对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小李辕也不怕，爽快的答应了。他们来到一家小饭馆，那汉子要了四个菜，都是肉菜，打鼻子香，小李辕也不客气，扯开腮帮子，掂起槽牙，吃了个痛快。

李进忠除了说话不正常，其它方面与常人无异，见到好吃的也不放过。那汉子又和李进忠搭话道：“老弟，在下钱万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李进忠道：“完了，没希望了。”还是这句。差点没把钱万贯鼻子气歪了，心想：“这人莫非脑子有病？”就问小李辕道：“你姑父这是怎么了，干嘛总说这句话？”

小李辕边吃边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坐牢坐傻了吧。”

钱万贯又问道：“因为什么坐牢呀？”

小李辕道：“和人打架。”

钱万贯道：“关了多久？”

小李辕道：“二十天。”

钱万贯笑道：“就这么几天至于的吗？”

小李辕道：“你知道什么，我姑父是秀才，现在大老爷不让他再考了，他才这样的。”

钱万贯道：“原来如此。他这样多久了？“

小李辕道：“好几个月了。”

钱万贯道：“看过郎中吗？”

小李辕道：“看过。”

钱万贯道：“郎中怎么说？”

小李辕道：“郎中说他没病。”

钱万贯道：“那怎么会这样？”

小李辕道：“我哪知道？”说着摸摸鼓起的肚皮，觉得饱了，问李进忠道：“姑父，吃好了吗？”

李进忠道：“完了，没希望了。”

小李辕对钱万贯道：“叔叔，谢谢你的饭。”又对李进忠道：“姑父，咱回家吧。”

他们起身往外走，忽听钱万贯叫道：“老弟，想发财吗？发大财！”

李进忠忽的止步，小李辕见他不走，拉着他的手道：“姑父，走啊。”

李进忠并未回身，问了句“如何能发大财？”

钱万贯心想：“终于说人话了。”起身笑道：“一两句说不清楚，老弟请回，咱们坐下慢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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