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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图穷匕见

    作品:《从寒门新郎开始

    三名前十的考生一脸煞白的跪在了堂中,他们都是选错了“自己”的卷子的人。府试过后,他们本就是不耐烦读书的几个,哪里会去记抢手写的文章。

    文章被人湖住了题目和姓名,他们的手气太差被差役押了出来。

    就在方朝礼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中,张哲拿出了去年府试的墨义题开始挨个细问这三个。只半盏茶功夫,三个人在大冬天里流了一身的汗。

    当张哲慢条斯理的停止了问话, 方朝礼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想好了应对的方式。

    他“勃然”作色,率先对着这三个考生开始发难。

    “尔等好大的胆子!莫不是勾结了场中的胥吏,做下了这有辱斯文的丑事!?”

    这是要往手下人身上推?张哲不动声色的开始喝茶,任由其发挥。

    听到方朝礼的呼喝,三位考生显得极为精彩。

    错愕、灰败、惭愧、不解和失落交杂在一起,可就是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

    他们没有想到方推官居然翻脸不认人!

    明明收钱的正是方家三爷, 他们也如愿考上了极好的名次, 正是童叟无欺的买卖。但官字两张口, 方推官一推二五六,他们这些人还真的只能自认倒霉。

    堂下的秀山士子们也都大声怒骂起来,只是碍着方朝礼的官身,还只敢去骂这三个作弊的!

    “来人,拖下去带回推官衙门,与我细细拷问!”

    方朝礼的声音激愤之极,可秀山县的衙役们却充耳不闻,便是留在衙外的几个推官随从想入内拿人,却被王府护卫一脚踢翻。

    “这?!”方朝礼故作不解的看向了张哲。

    张哲却正在低头研究手中的茶盏,岳兄家的待客茶盏很朴实,怕只要十文一只?

    曹令文微微起身,对着方朝礼施了一礼。

    “方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此处是同知大人升衙之所,推官衙门的人进不进,这要听同知大人的话。您却是着急了!”

    方朝礼恨不得立即生吃了曹令文,但是曹令文的话却一点毛病都没有。周边群官中隐隐有笑声一闪而过,似乎乐得看到方朝礼难得的失礼加失态。

    从五品同知升衙, 一个正七品推官却大呼小叫, 有人理他才怪?否则官场的体统都会在这一刻败光。

    “下官失礼,大人勿怪,实在是被此等恶徒蒙蔽,方某委实是激怒之极。”

    杜卞等人立即同声附和,都说请张同知恕罪。

    张哲还没说话,这些人都开始为方朝礼辩护起来。

    “几十年官场做下来,难免有些疏忽!”

    “郡中大小事,尽在方大人一肩担之,忙中不慎也是有的。”

    “这几年来,与方大人共事多时,深知方大人为人品行高洁,此所谓瑕不掩瑜也!”

    方朝礼根本不是失态,而是想寻自己一个小错,同党再群起劝之,让张哲缓一手暂时放过追查此事。

    张哲混不做声只微笑看着方朝礼。

    方朝礼只道张哲想逼他低头,心中微怒,转而又是一阵暗自冷笑。这等事,他尽可找替罪羊来担着, 自己最多得个处分然后被张信之在考绩上评个“下”。可来日方长,张信之有的是要靠着他的时候,他甚至都有把握,再过些日子能逼得张信之给他主动消掉这个“下”。

    “下官有失察之罪,请大人责罚!”

    方朝礼这句话说出来,果然就听到了张哲的笑声。

    “方大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的看法,也与诸位大同小异。”

    方党诸人正要松气,却又听到张哲的声音变澹。

    “事实如何,虽尚不可知,然去年府试中,方大人有失察之罪却是实实在在的,”张哲嘴角一勾,“我初来履新,这头三把火却不得不略微烧上一烧,免得诸位以为张某宽之太泛。今日还是应以岳兄后事为先,本官只随口审上几句,左右亦可不予抄记。”

    听张哲说不要文吏们当堂录口供,诸多官员各自的神色就微妙了起来。

    如此明显的敲打和放水,看来方大人少不得要好好破财一回。

    方朝礼心头第一个闪过的情绪,也是一丝微微的肉疼。不知这位状元郎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不过既然此桉涉及方大人,按律还请方大人到后堂闲坐少时,待本官当着诸位的面问上几句之后,再请方大人回到堂上来。”

    方朝礼踌躇了一下,与杜卞等人好一番对视后,只能答应了下来。

    “下官自然应当回避!”

    两个县中书吏当即上前将方朝礼请起,往后衙而去。

    方朝礼出了内堂,只转过了一个照壁就到了一处院子。院子没有门,月亮门洞里只搭着一条青色的带子。方朝礼见到这根青色带子之后,冷笑几乎压抑不住。

    他以为张哲是故意要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这根与他官袍颜色相同的带子就是明证。他只要进了院子,文吏就会重新连上这根带子。这是对戴罪官员的优待和礼遇,门口的带子表示院子里被紧闭了一位官员。

    “本官可不是初入官场的人,这点把戏也能激怒某?”方朝礼让文吏打开带子,信马由缰的走进了院子。对于府试之事,他有一定的把握,扯到他头上至多就是一个失察。虽说银子都是以老三的名义收的,可经手的人却是与他们扯不上关系的人。

    这种事扯来扯去,最多一两年就会自动消失在官场的文来函去中。

    方朝礼澹定的看着这两个文吏重新系上了门口的带子,远处还有他身边的人隐隐在向这里张望。他自若的对着远方挥挥手,连个身边随从也安心的守在了通往前衙走廊尽头的门边。

    不过,这两个文吏离开走廊时,却将走廊的门掩上了。

    方朝礼的两个随从没有在意,院子里的方朝礼却微微皱眉,好失礼的张信之!

    “方大人,许久不见!”

    一个声音突然从方朝礼的身后响起,吓得方朝礼一个激灵急忙向后看去。

    在他的身后居然站着一人,此人身穿从八品的深青色官袍,身材高大,应是从院中的房间里走到他身后的。

    这人他认识!

    “魏破~!你如何在此?”

    魏破狞笑一声,两眼微微泛红:“此处是同知大人临时设置的纠所,本官要问罪,同知大人便从县衙将本官传唤到此,少时就要去前衙回话。方大人这也犯了错?老天好爽性,竟叫某如此有幸能在这里遇着方大人?!”

    方朝礼大骇就要高声叫人,可魏破早就防着他叫,大把一把就抓住了方朝礼的脸,捂住嘴就拖进了房子里。方朝礼一个文士哪里是魏破这等厮杀汉出身的对手,被魏破拖进房屋后又用臭袜子堵住嘴。两只偌大的拳头对着方朝礼的脸就轮番砸去!

    “狗贼!且还我岳兄弟命来!”

    痛苦且沉闷的声音传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在这间房内,陈氏正往岳傥的灵位前烧纸。隔壁传来的击打声,让陈氏终于略略舒展了眉头。

    张哲自然不会就如此要了方朝礼的性命,魏破在此,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耗费周章寻了方朝礼的些许错漏,就是需要方朝礼对他的下一步动作无法立即做出回应。

    他的组合拳在半天之内就会见分晓,一步紧跟一步,每一步都看似是敲打,只须片刻之后,就是他图穷匕见之际,对整个方家发动致命一击。

    前衙之上,诸官以为张哲会立即审问这三个士子。谁知张哲竟让人把这三人先押下去,只叫剩余的考生和堂外的士子都先作诗祭奠岳傥。

    杜卞等人也巴不得张哲先放下这件事,都纷纷配合着品起了诗文来。

    衙门外,小赵平带着几个人匆匆而来。

    领头的一个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竟与那日在江陵拜谒张哲的南阳布商乐平有七分相似。

    此人是乐平的胞弟,唤作乐安,这些日子一直留在码头上看管船货。

    与他一道的几人都是这批被扣押布匹的主人。

    秀山县衙前的鸣冤鼓轰隆的响了起来。

    县衙内,士子们的诗文已经看了一半,正在与杜卞等人虚与委蛇的张哲听到外面的鼓响,心道:还好准时!

    “本官今日在此处升衙,一来是会见诸位同僚,二来是为岳兄治丧,左右去前方告知苦主,今日本同知不接状纸。让他明日再来!”

    曹令文闻言施礼退出,往前门而去,堂上又再次“和气一片”。

    可曹令文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拿着一张状纸。

    杜卞最怕这个姓曹的来个节外生枝,当即就大声叱责。

    “曹大人,同知大人已经说了今日不放告,汝却当大人的话如同耳边风一般!”

    曹令文看也没看杜卞,只朝着张哲面无表情的禀报。

    “大人,门外击鼓的几人不光拿着状纸,却还有南阳通判林大人的帖子!不知大人见也不见?”

    杜卞闻言就与身边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布商怕是收到了新任同知在秀山升衙的消息,想用林通判的帖子找张同知把那十几船布要回去。

    “某听说,同知大人在南阳时与林通判有过交情,这下子方家这笔横财怕是有些难了。”

    “何止,早前便有传言说南阳布商似乎也与张大人有过往来,这十几船好布留得住才怪?”

    一众官员低声交流着,都把眼睛看向了张哲。

    果然张哲假装为难的“踌躇”了一会,就叫人把人带上堂来。

    “本官省试的时候,与林大人多有往来,他的帖子本官倒是不好强驳了,且看看是什么事再说吧!把人带进来。”

    这句话一落音,杜卞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身边有人就小声提醒他:“合着问题出在这里,那些南阳布商果然与张大人有关联。什么为了岳死鬼,分明是咱们动了他的钱袋子,这才拿方大人发作给咱们看呢!”

    杜卞也有些懊恼,之前他就听人说南阳新布是新科状元出的方子,他与方朝礼都当南阳布商是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今日看来怕是真的!换做是他们几个被人动了财路,怕是没有张大人如此好说话,只是敲打了事。

    “那些船和货保不住就保不住,”杜卞低声告诉身后的人,“晚上安排人去宴请这些布商,把事情一定要转圜过来,风水轮流转,这算不得丢人!”

    身后的人却有一些迟疑。

    “方三爷已经用皇商的封条搬空了两艘船,这可如何是好?”

    “皇商封条?呵呵,方三爷办事果然谨慎。封了条子就是贡品,皇商们结算按规矩都是等宫里结算了再给货商结算的。如此一来,之前没给钱也有个说头,了不起把这两船的钱提前付了,这个主我还是能帮方大人做的。”

    在官员们议论纷纷,七八个布商被带上了大堂。

    张哲看了乐安的状子和林朗的帖子,当即就让曹令文带着他的谕令和布商们去码头点货。

    什么意图勾连吴国走私?堂上群官都没有一个人提及,那个罪名根本就不是方家能给的。要是真的与吴国有勾连,桉子便早被军中拿去办了,有方家什么事?

    曹令文走后,张哲又笑意吟吟的带着众人继续看诗文。

    等到两盏茶的时间过去,曹令文领着布商们又闹哄哄的回到了县衙。

    看着微微向自己点头的曹令文,张哲这才放下了心,可以图穷匕见了。

    “启禀大人,下官去了码头,根据看码头的衙役们讲,南阳布船一共十四艘。其他十二船的布货都在,只有两船共一千二百匹南阳新布,被本郡的皇商方朝祝去年十一月时选作了本郡贡品,已经搬走!只是布商们又说,并不知方朝祝有谈及贡品买卖一事。”

    乐安扑倒在大堂上:“大人,小人们从来没有与方家谈过将布匹入贡的事。不是小人们不肯逢迎皇家,而是小人们委实本小。那贡品生意,往往要好几年才结算一次,要是方家存心推脱,便是十年小人们也结不到账啊!”

    “笑话!”杜卞当即站了出来,“方朝祝本就是本郡新委的皇商,尔等与他家做买卖,不就是看着皇商的货能减免税款才来本郡交易的么?此时又不认了,还怕方家不给那两船货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少钱?说个数来,看着你家林通判的面子上,叫方家都结与你罢!”

    “等等!”

    堂上众人都看向了出声的人,正是张信之。

    张哲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颇为认真的问了杜卞一句。

    “果真是贴了皇商的封条,去年十一月取走了一千二百匹?”

    杜卞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确实没错。大人只管放心,这事且包在下官身上,明日便叫方家人把欠款一并结来。”

    “去年陛下南征后,已经免了江南各郡三岁的皇商入贡,这方家又哪里来的贡品可朝?”曹令文冷冷说了一句,当即就把杜卞说得一怔。

    杜卞不甘示弱:“皇商的事须不归我们郡县管,曹大人若是有这个闲心不妨去长安问问宫里和太常寺。若是去出首告状,宗正寺正好管着皇商御用买卖的官司!”

    “去长安倒是不必了,”张哲把脸拉了下来,从袖子摸出了一方小巧的官印,“本官正好兼着宗正寺郎中。这个桉子倒是可以在本郡直接问一问。如若真的有人冒用皇家贡品名义私占,那便是大不敬!”

    事情的发展让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方才还在有说有笑、春风细雨般的谈论诗文么?

    杜卞反应不算慢,当即咬着牙提出了一个疑问。

    “非是下官质疑大人,大人虽为宗正寺郎中,怕是也不能在咱们地方上就定了这个桉子。”

    “杜大人提醒的极好,”张哲笑了一笑,“区区宗正寺郎中,委实没有资格就地审问这个桉子。只不过,本官只是想暂时封存了这批【贡品】,再交由宗正寺来处置。”

    “封存?”

    张哲没有再看杜卞,而是将自己的“宗正寺郎中印”、“兰秀宫使令牌”和“郡王谕令”全部拿起交到了一直在边上看戏的徐千手中。

    “劳烦徐首领即刻回到郡城,再点府中百余卫士,并秀山一百县兵,立即前往方府,查封一切带有贡品字样的物品和涉及此桉的文字纸张。切记,不要把方大人的东西与方三爷的东西弄混了,一定要仔细的看好了,分清楚了。可懂?”

    徐千与韩大年听了吩咐立即哈哈大笑,接过东西就大步出门而去。

    这么厚油水的差事,他们王府众人怎么可能办砸?方家的隐秘就算找不到,塞也要塞出一些来,不然方家的财货他们可拿不到手。

    杜卞等人却齐齐彻底变了脸色,方府里藏的“纸张、文字”那是真正要人命的!张信之分明是要找借口强搜方府,目的就是田亩的真实账目!

    “大人~~~,既去方府,怎的都不能绕过方大人去!好歹那也是官员宅邸,还请叫方大人出来,一起同去!”

    杜卞说完就领着几个人直接往后衙走,这一刻便是撕破脸皮也顾不得了。

    就在这时,小赵平“连滚带爬”的从后衙冲了出来。

    “主君,大事不好!方推官把关在一处的魏县尉给打了,魏县尉脸上全是血~!方推官大约是晕血,他自己也晕死了过去。”

    杜卞差点一个跟头栽倒,方朝礼殴打魏破?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方家哥仨全部年轻十岁一起并肩子上,也不是魏破一个人的个!能不能还要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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