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俊华累了一天，刚准备下班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赵正在电话里报了个平安，然后没头没脑地问甘俊华，有没有销烟的渠道。甘俊华心说我有个鬼，一辈子就跟机械打交道了，到哪里去销烟？赵正就说问问朋友，主要是零售，路边的小商店什么的，如果要的量大也行，价钱可以便宜一点。

甘俊华愣了半天神，问：“你贩烟啊？犯法的吧？”

赵正否认道：“只要广省这边能出，我们那边能吃得下，我就走正规渠道。”

甘俊华有些拿不定主意，说：“我去问问？”

“嗯，表舅拜托了。”赵正挂掉了电话，拿着手里的一张纸条端详了一会。

这张纸条是周红中的朋友给他的，打纸条上的电话能找到所谓的“烟厂代表”，从他那拿货可以便宜很多。但听说赵正是赣省人，而且家里挨得还不远，周红中的朋友倒是很开心，不怕被赵正抢生意。赵正也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他们把烟从广省带回去后，有专人统一收购，分销的问题不用他们操心，自然有一个庞大的销售网来消化这些货物。

实际上赵正也不打算和他抢生意，他们是新城人，而赵正是宜城人。他现在要想的，就是在宜城的销售问题。可以想象，既然新城有人贩烟，宜城自然不会没有，实际上八十年代末期，宜城就已经有人在走这条路了。

赵正没有马上拨打纸条上的电话，他还需要等甘俊华的消息。

更关键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给对方，对方并不一定会买账。从“烟厂代表”的手里拿烟，必须得有人介绍。赵正问过周红中的朋友，但别人不会给他任何能利用的信息，包括拿烟的价钱。

他只答应引荐，具体谈得怎么样还要看赵正自己。

赵正也不是个抠门的人，当天就请周红中和他的朋友去了“好吃再来”，点了一些肉菜，要了两瓶好酒，一顿造下来，把周红中两个喝得找不到门，在墙上爬窗户。卓秋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笑。赵正见两人都说不清话了，于是帮着卓秋收桌子：“今天逛街买了什么？”

卓秋摇头，“东西都不便宜，我也不缺什么。”

“女人逛街，基本就是浪费时间。”赵正颇有心得，能陪女人逛街的男人，都是强大的忍者。

“小小年纪，搞得跟老江湖一样。”卓秋“切”了一声，说：“等你有了老婆，你不陪着逛街有的是男人陪。”

赵正点头，是这么个理。

卓秋忽然问道：“诶，找了老婆吗？”

赵正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有对象了？”

“嗯。”赵正也不隐瞒，“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南下。”

卓秋看着赵正，眼神有些复杂。赵正全靠年轻的身体硬扛，其实喝得也是晕七倒八，这会儿见卓秋面有难色，便直言了当地问：“姐，是不是姐夫对你不好？”

卓秋连忙转过头，“不是。”

赵正在火车上就注意到卓秋的身上有一些不太起眼的伤，早上和厨子聊天的时候，厨子说卓琳的妹妹在家过得不好，才会到广省来的。现在一联想，赵正就大概猜到了卓秋在家里的某些不太美好的遭遇，于是借着酒劲道：“那就离了吧，耽误什么啊，天底下四条腿的男人不好找，两条腿的满地跑。”

卓秋没说话，一边洗碗一边掉眼泪。卓琳在后厨备菜，听了赵正的话也应和道：“我劝了她好多次了，就是不听。”

“姐！”卓秋回头，语气不善，“别说这个了。”

赵正意识到自己喝完酒后可能有点话多，于是找了个借口洗完了手就出去了。

周红中的朋友刚刚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现场喷泉，这会儿像瘫了一样的面条，趴在桌上睡觉。周红中还算可以，满面红光坐在那打酒咯。赵正把他们送回了旅馆，约定了第二天的见面事宜后，便回去洗澡睡觉，顺便捋一捋思路。

所谓的正规渠道其实并不明朗，要去工商管理局拿执照也不容易，而且相对浪费时间。赵正如果想走所谓的正规渠道，就必须避免自己是贩卖烟草的主体个人。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说赵正不能以自己的身份贩运烟草。一旦被查，没有执照，而且量大的话，铁定要进去蹲几年。唯一可以利用的，是信息不发达，取证较为困难的现实问题，钻管理漏洞。这个倒不是很难，赵正有把握。

关键是宜城不产卷烟，这是最大的优势。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就去饭馆门口的电话亭里给甘俊华打电话，拨了半天没人接听，一看手表，才发现现在才六点不到。农机站这会儿还没上班呢。卓秋起得也很早，见赵正心事重重的样子还很关心地问了几句，俨然把赵正当成了她的小弟弟。

广省人早上几乎没人起那么早，起那么早的都是外地人。街面上很萧条，赵正吹了好一会南太平洋加工过的热空气，等太阳彻底升起来的时候，热得跟狗一样直吐舌头。在店里帮忙招呼了几个客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八点整，赵正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接着打电话。

甘俊华昨天接了赵正的电话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赵正说的贩烟这条路，他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问过镇政府负责普法的一个朋友，那朋友说这条路不对，走不下去，是犯法的。抓到了，会被当成典型来搞。甘俊华听了有些害怕，一夜都没睡好，在上班的路上就寻思着要好好地劝一劝赵正，讨老婆而已，怎么跟拼命似的呢。

没想到赵正主动打电话过来了，开口还没问，就被甘俊华一顿臭骂，赶紧滚回来，不要让我去莞市看守所接你回家。

赵正嘿嘿嘿地笑，不至于，我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甘俊华心说你鸟毛都没长齐，你有个卵办法。赵正却不接茬，直接向甘俊华说，“表舅，我请你联系附近的杂货店，方式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