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

香茶停在桌上，茶烟鸟鸟，飘向空中。

首座，雨宫希穿着一身和服，微笑着跟两侧的人打招呼。

桌子左侧，坐着惠与夏目，右侧，是一对夫妻，据说是雨宫家的亲属。

在刚才的介绍中，夏目得知，这是雨宫惠的姑姑与姑父，他们生有一女，只是今日没来。

日本没有拜年的说法，之所以会过来，也是因为一些商业上的事情需要交谈。

在聊天声里，夏目轻轻揉着发红的脸，忍不住小声说道：“那么用力干什么，我睡得不死。”

“谁知道你睡得死不死，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只能用力一点了。”雨宫惠端坐在夏目身边，露出很浅的笑容。

“听起来像是故意的。”

“这一点我不否认。”惠手抵下巴，做沉思状。

她装作听人说话的样子，实则在跟夏目窃窃私语。

“这两位过来干什么？”

“实话讲，我也不清楚，毕竟好久没经手家里的事情了...等会儿问希。”

“你这大小姐当的不称职。”

“夏目，你以为是谁害的？”

“嗯？难道我逼你去露营了？”

雨宫希皱起眉头，转头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咳咳。’

“...”

夏目与惠正襟危坐，只是一个面色从容，另一个人稍有些紧张。

“你们两个，在贵客面前太没有礼貌了。”雨宫希严肃的说。

“非常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对面的中年男人露出笑容，他看过来，“该聊的也聊完了，没必要这么严肃...还没问，这位是？”

“他啊，是惠的朋友。”雨宫希笑着为他解释。

“哦。”

对面两人，投来好奇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眼，就很快撇开了。

不认识的面孔，大概也没什么威胁。

转而，他们开始关心惠的近况。

雨宫惠一一回答，面上平静的她，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

夏目旁听，也学到了不少。

他想，这可能就是语言上的技巧。

等到聊完正事，又寒暄了一会儿，对面两人离开了。

“你们两个，在我来之前聊什么，这么开心。”雨宫希端着香茶喝一口。

“没什么，给了某人一点教训。”雨宫惠露出了娇艳的笑容。

这种笑容，是别人不曾见过的，唯有私底下接触时才会露出。

“教训？”

雨宫希看着夏目：“你惹惠生气了？”

“大概没有，只是在她床上睡了一觉。”

“我没听过你有洁癖。”雨宫希转头说。

“现在有了。”

惠双手抱胸，理直气壮的讲。

“惠是这样的，你要忍着点。”雨宫希转头对夏目说。

“我知道的。”后者认可的点头。

“...”

“有些口渴了，夏目，你出去跟人说，再泡一杯热茶。”雨宫希道。

“好的。”

等他出去以后，雨宫希看着惠，双手放在膝上：“难得过来一趟，总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事情，我带你去认识一些人。”

“认识人？”

“你这几天不在家，可能不知道。”雨宫希边走边说，“雨宫家的祭祖，安排在这几天，亲戚都来了，现在都在庭院里休息。”

“我不想去。”

“我知道你不想去，所以我打算跟夏目说的。”

“他？”

雨宫惠转头，望着门外的影子，“他认识那些人做什么？”

“总要有个人跟他们沟通，你这么抗拒，只能让夏目来。”

“等一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雨宫惠问。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在问你。”

雨宫希反问，“你的意见是什么？”

“作为我的助理，确实有这个必要。”雨宫惠含湖其辞。

雨宫希摇了摇头，“只是助理，还是没资格领出来的。”

“你让我想想，现在太急了。”雨宫惠轻声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不能就这么败给他。”

“败给他？”

雨宫希投去好奇的目光，但望着惠又说不出口了，最后只是轻叹一口气：“年轻人的花样真多。”

“...”惠别过脸，稍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如此，等他回来了，我就带他出去...该怎么介绍他呢？”希问。

“我也去的——”雨宫惠声音低了下来，“他什么都不懂，问什么就说，只让他跟着你，是很丢人的。”

“这样嘛。”希笑起来。

片刻后，夏目从门外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妇人，手里端茶。

“来得正好，满上满上。”雨宫希伸手招呼道。

“什么事这么开心？”夏目问。

“你听我说哦，惠刚才跟我讲，她最喜欢我了。”

“别听她瞎说。”

“这怎么是瞎说了，惠。”

母女二人，因为一点小事争论了起来，夏目在此期间，不过是端着茶，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她们聊完，茶也凉了。

雨宫希喝下了茶水，站起身拉着夏目，要带他出去，“走，我带你去看看庭院的景色，算算时间，玫瑰也差不多开花了。”

“看花？”夏目回头，可没等与惠对视，就被希强制性的拽走了。

雨宫惠走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甚至有闲心观察客厅外的风景。

她听见了风的低吟，那吟唱不知来自何处。

...

应酬过后，夏目跟惠回房。

“雨宫彦，雨宫大介，雨宫隼人...”他记着人名，脑海不断对比相应的人脸。

最后，在二楼的拐角处，凋塑旁边，夏目忍不住说道：

“你家亲戚真多。”

“多？这算什么，明天才算多呢。”雨宫惠不屑的讲，“有些人，你根本连认识的想法都没有，但她们就是想凑上来。”

“有钱的时候，亲戚多了就是这样。”

雨宫惠走到房间前，把门打开：“你不用对他们表现的那么客气，该怎样就怎样，雨宫家唯一需要你讨好的人，是我。”

“希阿姨呢？”

“她？”

雨宫惠转头，冷着脸看他：“你讨好她做什么？想找她当女朋友？”

“怎么可能，我不是这种人。”夏目连忙摇头，贴心的把门带上。

“午饭就在房间吃吧，我不想出去。”

雨宫惠去书架上拿了一本漫画，又去烧开水，才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们下午都在房间里待着？”

“看她有没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没有就出去。”惠说。

“去哪？”

“本小姐今天开心，让你选择。”

“去明治神宫赏花怎么样？”

“太累了，不想去。”

“钓鱼？”

“太冷。”

“东京塔？”

“上次去过。”

夏目想明白了，这个女人表面给他选择，实际早就做出了决定。

“看我做什么？”雨宫惠嬉笑起来：“跟我在房间相处一个下午，难道不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

这自然不是实话，但雨宫惠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满意的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

午饭是由几个侍女端到门口的，夏目开门，她们推着餐车进来。

料理丰富，都是中国的传统美食，甚至有不少是名菜。

“你家厨师不简单。”夏目说。

“花大价钱请来的，听说以前是哪个地方的行政总厨。”雨宫惠随口道，她转头看夏目：“你很喜欢？”

“当然了。”

“那我以后也请个来。”

“做什么？”夏目边吃边问。

“你不是喜欢吗？”

“谢谢。”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她没开玩笑，夏目放下快子，“认真的？”

“你以为我连这点钱都没有？”惠反问。

两人对视几眼，她转过头：“其实，你只要多来几次，就不会浪费钱。”

“哪有这么容易，想去你那里还得找理由...我想想，至今用多少借口了。”夏目掰着手指。

应援团训练，下大雨，周六日，没有电车...

嗯，挺多的。

“理由？你真以为我以前看不出来？”惠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

“既然看出来了，还让我留下，惠在想什么呢？”

雨宫惠瞥了夏目一眼，又收回视线，不吭声。

“你说话啊。”

“说什么？”

“算了，当我没问。”

压住自己的心跳，夏目猜测，这个女人又在撩拨自己。

...

午饭过后，夏目耐不住寂寞，拉着惠去赏花。

她想睡午觉，但是耐不住夏目催促，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下来了。

尚在新年，花园百花齐放。

红的绿的紫的，根本无法让人相信，现在还是冬天。

“没什么好看的。”雨宫惠打了个哈欠，“还不如回去睡觉，明天是祭祖日，到时候有的你忙。”

“雨宫家的祭祖，关我夏目什么事。”

“你当然可以就这样离开，放我一个人留这里，但别怪我以后记仇。”

“等下——这就记仇也太奇怪了！”

“我就是这样的女人。”雨宫惠抬脸一笑，“你只能忍着。”

她说完，又沉吟：“不过，表面上装的非常讨厌，但实际又很想我开口挽留...夏目部员的心思，可真是奇怪呢。”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夏目脚步快了一些。

“好了好了。”

雨宫惠拉他的袖子，“你想不想留下不重要，我刚才也什么都没说...至于这么害羞嘛。”

“需要申明，我没有害羞。”

“那脸红什么？”

“怎么可能？拿镜子来！”

因为心里话被说出而感到羞耻的夏目，在接下来的赏花过程里保持沉默。

雨宫惠笑嘻嘻的跟在旁边，陪他走完了花园。

“行了，下午就这样，你回去洗澡吧，记得不要穿这件了。”雨宫惠说，“晚上还有聚会，你可能要亮相，到时候的穿着我会安排人送过去。”

“聚会？你之前可没跟我说过。”

“是嘛？”她歪了歪头，“那现在说也不迟，快去吧，别让我等。”

“惠呢？”

“我也要换衣服——”惠说完，推着夏目离开，“快走啦，再等一会儿天就黑了。”

...

洗完澡，换上不知什么牌子的休闲服，夏目离开卧室。

天色黑了。

呼呼的风声穿过池塘，越过假山，最后吹在夏目的脸上。

来到隔壁，他敲门。

——两人房间相邻，这是上一次过来时，雨宫希安排的。

“进来吧。”清泉般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房间里，惠已经换好衣服，那是一件纯白的毛衣，毛衣包裹住饱满的胸口，极显身材，她下面穿了修身的牛仔裤，勾勒腿部的线条，腿型非常好看。

“你来了？”她回头，“过来，帮我一下。”

“什么事？”夏目走近了，盯着她。

惠摊开手，放在手心的耳链，在灯光下晶莹圆润。

夏目取来，细心的帮她带上。

惠对着镜子打量，轻轻晃了晃头，看见黑发与耳链一同摇曳。

“好了，现在走吧。”她回头说。

去往宴会厅的路上，夏目遇到了打过招呼的人，所幸他记忆力不错，一个个的问候。

“竟然还能记起来。”雨宫惠有些意外。

“不要小看我，未来的国会议员岂是浪得虚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把那个议员挂在嘴边，可以吗？”雨宫惠受不了他。

两人来到宴会厅，很快就有人围上来。

雨宫希不在，自然是惠帮忙介绍，“这位是雨宫大介，你早上认识过...他是...”

等到应付完，夏目收起假笑。

“我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回去我会叫你的。”雨宫惠说。

“以后不来了。”

惠白了他一眼，拉着夏目往雨宫希的方向走。

“我和他都走累了。”她说。

雨宫希点点头，“既然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辛苦了。”

得到允许，惠拉着夏目离开，走在亮着暖黄灯光的走廊上。

刚走出宴会厅，带着寒气的空气铺面而来。

夏目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整个人的身心都放松了。

“很累吗？”雨宫惠看着前面。

夏目摇头，“有点，我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不适应的是生活，而不是我，对吗？”

“当然。”

等到习惯夜晚的寒冷之后，树林间的寂静就变得美妙了很多。

卧室前，雨宫惠停下脚步，“要陪我去走走吗？”

“花园？”

“不，我要出去，去新宿，去银座，我想去街头走走。”她抱着自己的手，“家里太安静，又太热闹了，没有意思。”

“行啊，正好我也想出去。”夏目停下手。

“没必要迁就我，累就回房。”雨宫惠提醒。

“跟人打交道与跟惠逛街，用的是两套体力，我现在另一套体力还是满的。”夏目很自信。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雨宫惠叹了口气，然后抬脸一笑，伸出手来：“我们走吧，走在夜晚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