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闻见蛋挞, 就好像人类看见太阳。

过分强烈的光线屏蔽掉了周围一切杂音，等他和黄三兄弟们愉快地分吃完好吃的，才注意到肖炀来了。

“我的天, 这排场。”黄二坐在角落, 探头探脑，眼看着王子和公主被众星捧月, 虽然这种状况下, 追捧和围观的表现都差不多。

肖炀表情似有不耐, 但长臂一伸, 牢牢护着蜜雪往前走。

黄三道：“呜，我酸了。”

他搭档极速接话：“酸哪个？”

“酸蜜雪, ”黄三脸上露出迷之红晕：“我也想被这样护在臂弯。”

搭档无语一阵，遂把人护在澎湃胸怀。看黄三享受的样子, 估计肖炀的臂弯是输了。

没过多久, 老师进来，人群终于散去，邱秋也分到一个角落位置，开始整理要用的材料。

他要用糯米, 鸡胸肉，一系列调味料，还有高分子料理机，做个米饼汉堡。

道格帮他打下手, 从外面领了个材料回来, 身形紧绷, 如临大敌，看到邱秋才松下肩膀，捋了下刘海。

“肖炀怎么也来了。”他哭丧脸：“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刚出去我又撞见他了！”

“啊, 他又打你了吗？”邱秋一边泡糯米一边问。。

“这倒没有……”道格说。

“别怕，”邱秋十分认真地教他：“他要是打你，你也打他。”

道格：“…………”

道格心说要是打得过我还能等到现在吗，恹恹地把袋子放下，拖过一张椅子看邱秋做菜。

整个教室最心无旁骛的恐怕就是邱秋了，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关注着蜜雪那组，掉个勺子要看一下，开个锅要看一下，肖炀帮她烧水也要看一下。

而这些时刻，邱秋在蒸糯米紫米，调酱汁，以及拿出鸡胸肉剁碎。

道格原本也是时不时抬头的一族，但邱秋做得太投入，他不知什么时候也看得入神了，原本的紧张焦虑一概不见，只剩好奇。

“要做鸡茸吗？”道格把椅子拖近了点儿。

“是鸡肉脆片，会夹在汉堡里。”邱秋不急不慌地说。

道格是是那种坚信热狗上不撒炸洋葱碎就没有灵魂的人，光是听到鸡肉脆片四个字口水就快流下来了。

但他吃过肉脯，吃过肉松，唯独没吃过什么脆片，等不及般又凑近了些，嘴上还不断问怎么这样，怎么那样，到底要怎样……

现成烤箱很难烘出脆片口感，邱秋在恶魔食府试验无数次。

为了获得正常人类的评价，白小旭高明差点被喂吐了，连钟豫都不肯再尝，给带到了管理办，让全体记录员们为他这个人民服务。

当然也不忘趁机给克先生卖一波惨。

好在千辛万苦没有白费，在美食百科白小旭的帮助下，邱秋给恶魔食府添置了一台高分子料理机，用它实现了瞬间的高温脱水，终于得到了胡椒味花椒味番茄味烤肉酱味儿的各种肉类脆片。

肉茸擀得极薄，黑胡椒零星点缀，出锅时干燥的热气轰然散出去，肉类的原香围绕几乎透光的脆片，被邱秋掰碎。

咔嚓声一起，离他近的几个台子都有人转过目光，好奇看过来。

黄三就在他正对面，原本和搭档正看偶像剧一般讨论蜜雪和肖炀的剧情。此刻忽然回头，啥都忘了，不要脸地凑过来，先道格一步偷了块脆片扔嘴里。

“唔！”黄三惊喜：“好吃啊，你做的小零食？”

搭档一个女生，得知是鸡胸肉不放油做的，嘴里嚼着的碎片美味度登时在心理上膨胀数倍，几乎要说出“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之类的过度赞美。

“太强了邱秋，”黄三连吃带拿，顺便殷勤地要帮他再剁一份鸡茸：“怎么想到的。”

他当然不是认真问这个问题，纯粹是感慨，忍不住又酸道：“我也想做你搭档。”

搭档姐姐：“…………”

敢情你就想要好处是吧。

邱秋在的角落像个安静的小桃园，连黄三他们都忘了去看公主演的偶像剧，倒是认认真真和邱秋上起课来了。

那一头，肖炀同样注意到这个角落，心头火仿佛烧遍一个星球那么大的草原。

他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在乎！

学了个垃圾专业，找了个垃圾做搭档，坐在角落的垃圾位置，竟然还这么悠然自得，肖炀简直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算了，垃圾的心理正常人怎么能理解？肖炀如此想着，勉强按捺住自己的不爽。

反正他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只要忽略邱秋这个瑕疵，一切都很完美。

“肖炀，”蜜雪将反应釜往旁边推了推：“把它倒进这个杯子里。”

女声娇憨可爱，肖炀十分喜欢这样有点傲的小要求，觉得是命令式撒娇。

蜜雪也十分满意这位搭档的体贴，不经意露出个笑来。

俩人仿佛对上了频道，肖炀甚至生出了点要不谈个恋爱吧的想法，蜜雪的身份不错……

柔情蜜意地时光很短暂，不多时，众学生纷纷把装袋环节完成。

老师出去了一趟，而后领进一位老头儿。

老头儿横眉毛竖眼睛，长着一张固执又气哼哼的脸，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他甫一出现，教室陡然静了，仿佛一朵低气压下的乌云飘了进来，压得所有人战战兢兢。

“卧槽，谁啊，这么有气势。”黄一顶着压力也要坚持发表感想。

他话音刚落，台上老师便介绍说这位是黄教授，学校高层领导，他们用的很多储存和密封技术都是由他带队研发的。

但震慑住众人的不是这位黄教授的履历，而是他的脾气。

当老师退后一步示意领导讲几句的时候，老头儿胡子一吹，眼一瞪，骂人话倾泻而出，哗啦啦砸的众学生头晕眼花。

“卧槽卧槽，”黄一又惊了，压着声音说小话：“这黄教授也忒恐怖了……邱秋你怎么都不怕？”

邱秋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

毕竟这位老人在他的店里为了一块红豆糕能可怜巴巴的转好几圈，还想抢他的吃，看来这年头教授也不好当，大家都很辛苦……

遂安慰道：“别怕，他会对你好的，你们是本家。”

并不姓黄的黄一：“？？？”

假本家果然是假的，黄家三兄弟学号靠前，上去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怜的搭档姐姐们，被黄教授指着：“可怜可怜你们的搭档！啊！拆开袋子一看！啊！这味儿……简直生不如死！！！”

姐妹们被强行生不如死，却不敢反驳，下了汇报台后忍不住笑出来。

黄教授远远看见，又吹胡子：“还笑？有什么好笑？啊！？”

黄三兄弟老油条了，苦着脸挨训的姿态和黄教授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周围一圈人完全绷不住，弥漫出一股快活的气息。

然而这份快活却传不到肖炀那里。

他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肖炀内心烦躁，面色冷然，只想快点熬过去。他点开终端玩了会儿，适时安慰蜜雪几句，见她实在惶恐，便道：“放心。”

“我怎么放心啊。”蜜雪又羞又恼，急得发抖。

“你们老师平时对你好吗。”肖炀问。

“挺恭敬的。”少女理所当然。

肖炀家庭不错，从小便享受阶级特权，对此颇有发言权。蜜雪在首都，周围都是纨绔子弟，感受不明显，但肖炀不同。

“那你老师一定和这老头儿打过招呼了，他不会不知道你是谁。”肖炀说着，脑海里却陡然出现了邱秋的身影。

他回头扫了一眼，矮子正在黄三那拨人里，和那个看着就烦的道格站在一起。

这也是个特权阶级。

肖炀没兴趣把别人的后台宣扬得人尽皆知，但他敢打赌，学校高层，还有这老头儿，绝对知道这人的存在。

看着吧，这个邱秋是不会被骂的。

事实如肖炀所料，邱秋和搭档走上汇报台，老头儿第一次给了好脸。

包装袋被打开，黄教授先是极矜持地观察一番。

当他咬了一小口时，眼睛便是一亮，拿下来观察。

投影中，邱秋的糯米饼汉堡里头，正缓缓流出白色的沙拉酱和黑色的黑椒酱汁。

“不是说不能有汁水的吗？”有人喊道：“会把食材泡烂的！”

老头儿沉默不语，片刻后投影变幻，画面上出现了紫米饼中间夹着的馅料——牛肉粒、蔬菜纤维果、掰成指甲盖大小的鸡肉脆片，还有紧贴上下两片米饼的酱料，呈两片状……

“咦，没流出来？”有人小声说。

“这酱汁像果汁软糖……”另一人道。

大家都不是蠢货，不过三言两语间，众人便都明白了其中关窍——“高分子机器给酱裹了层膜啊！”

这门课本身是技术课程，新机器自然也在课程内容范围内。

也不是没人用到这个，但很多人最开始被“不能酱汁”给局限住了，重点放在了其它方面。

沙拉酱和黑椒汁本身太稀了，即便被裹一层膜也有破裂的可能，因此邱秋往里面加了些明胶和蛋黄粉，让酱汁变得更粘稠，从而形成比软糖稀一些的质感。

虽说口感有些奇怪，但味道有了。

饭香，肉粒，蔬菜纤维块、柔软酱汁……脆片咔嚓咔嚓，黄教授咽下一口，又忍不住咬了下一口。

“听起来有点好吃。”一同学蠢蠢欲动，说罢自己都愣住了。

这是一门技术课，比起食物口感，大家更在乎所谓标准。

他们会考虑搭档的饮食习惯，比如偏中式或者不吃辣，又或者是怎样的拿取方式更合人心。

倒不是不想在口味上努力，但军用食物，不好吃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

可那位长发的同学和黄教授，怎么吃得这么起劲儿呢，难道真的很好吃？

“好吃啊！”黄三的搭档姐姐悄悄发言：“里面夹的那个，嘎嘣脆，鸡肉味，我刚尝过……”

“靠，分我点，是不是兄弟了？”

“我也！”

“给我掰一点儿，有蘸酱吗？”

刚刚偷了邱秋好多脆片的姐姐苦于人际关系过好，不得不肉痛地往外分享，一时间，教室后排不断扩散出咔嚓咔嚓声……

终于，这阵声儿来到肖炀面前。

后排的同学其实挺想跟他俩搭话的，奈何两位偶像剧演员包袱极重，高傲而冷淡地拒绝了。

于是喀嚓声开始绕行，肖炀听着前面的同学也吃起来，简直又惊又烦。

至于吗？

没吃过零食吗？

能好吃到哪儿去？就算好吃那又有什么用？

邱秋得了个高分下了台，蜜雪有些忐忑。

“肖炀，”她皱着眉，“我做的可能不太好吃……”

“那又怎么样，”肖炀不爽道：“又不是厨艺大比拼。”

蜜雪稍稍安心了点。

“我完全不明白这门课的意义。”肖炀略显烦躁：“过于注重口腹之欲，会让人软弱。能用能量棒解决的事，却在这儿浪费资源，联盟是太闲了，还是这帮废物实在找不到事情做？”

蜜雪简直不能更赞同，几乎要把肖炀引为知己，脸颊泛起红晕。

被她这么一看，肖炀脑袋一热，继续道：“恕我直言，军人不该吃这些所谓美食。到了战场，还想着好吃的，难道不会错觉自己在郊游？”

“蜜雪。”

话音未落，老师便点了名，所有人齐齐看向他俩。

肖炀镇定起立，带着蜜雪上台。

黄教授似乎听见什么，吹着胡子没好气道：“你小子，刚刚在底下说什么悄悄话？”

肖炀本来没打算跟这人争什么，偏偏听到悄悄话三个字，开始不爽。

“我说，”肖炀压着火气：“做那么好吃，没必要。”

“哦？”黄教授眼睛一瞪。

肖炀才不怕这老头儿。

综大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无聊又软弱，不过是为了替蜜雪说两句话，才站在这儿，否则他早就走了。

“做好吃点是能提升战斗力怎么的？”肖炀看了蜜雪一眼，傲然立在台上，顺手取过她教上来的袋子。

“还是你们能用吃的杀人？”

他不屑地说着，撕开包装，挤出一块有点潮湿的东西。

虽然有点恶心，但肖炀不在乎，当场咬了一口。

时间暂停。

三、二、一。

肖炀哇地吐了出来，

“妈呀！？”不小心被肖炀膝盖一软而跪下行了个大礼的前排同学吓得尖叫一声。

“叫急救！快叫急救！死人了死人了！！！”

***

“……就是这样，肖炀进了医院。他家人一开始没打听清楚，还上报了管理员，说有人投毒。”邱秋在餐桌前一本正经地叙述。

“……”钟豫沉默片刻：“克先生这妹妹，人才。”

“是很厉害，”邱秋回忆起那包东西，十分敬畏：“我本来还想尝尝的，但黄教授当时疏散了人群，让我们谁都不能碰那个‘凶器’。好可惜。”

钟豫：“……”

这事儿其实可大可小，但管理办不会浪费机会。

天气一天天转凉，这位曾经如日中天的校霸似乎也不复往日荣光。

邱秋有天走在路上，听到擦肩而过的两个女生提到肖炀这个名字，不知怎么忽然一同笑了起来。

那笑声十分单纯，虽然不算嘲笑，却是不带丝毫崇拜或是欣羡，随着路边的红叶一同被风卷上了天。

肖炀本人或许更能体会这种落差，听道格说，他和那帮小弟很久没在学校找他麻烦了。

有次狭路相逢，还是对方先绕的道。

道格对于这样的转变相当喜闻乐见，但他坚信，有这样的结果不仅是因为肖炀当着无数废物的面意外表演了失意体前屈又成为了口吐白沫的鱼，更因为邱秋的鸡肉小脆片做得好吃。

分享小脆片，为他赢得了一些虽然不深厚但能支撑日常生活的友谊，这才让那帮小弟们偃旗息鼓了。

\"真的好吃！\"道格拉斯如此强调。

邱秋走出校门，迎面一阵寒风，他裹了裹围巾，把半张脸藏进红色的毛线团里，而后准确走到自己的小金鱼处。

钟豫去别的地方出差，这几天他都是自己坐小金鱼来去的。

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邱秋虽然没问过，但隐约发现了规律。他只要知道监护人还会回来，便不会紧张或者不高兴。

只是回家时看不到枯黄的庭院被嚣张的大车碾压着，多少也没那么愉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