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王看上去很普通，就跟一般小老头差不多，身材并不高大，脸上布满褶子，不过两条长长的眉毛很是显眼，有些灰白，从眉角长长的弯了下来，像是给两个眼睛搭了凉棚，这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幽深。

他背着一个小药箱，跟着六嫂进了楼梯小屋的门，“这里挺窄巴呀。”他一边打量着屋子的环境，一边找地方放药箱。

“神医您多担待。”六嫂讪讪的说，忙不迭的要倒水沏茶。

金针王和蔼的笑着，摆了摆手，“别忙活了，先看看病人吧，这就是舟舟吗？”说着他坐到了床沿上，伸出三个手指，搭在了舟舟的手腕上，他微闭双眼，开始把脉。

小短站在神医背后，觉得这金针王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贵为神医，却很随和，一点也不盛气凌人，和穷苦人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六嫂竖着手立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神医诊脉。神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逐渐的脸色变得凝重，竖起耳朵，好像在听远方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两条眉毛跳动了一下，他微微睁开眼，开口说道，“昏迷了这么久，脉搏倒还可以。”

“怎么样，神医，舟舟还有救吗？”六嫂急切的问。

“我先给她扎几针试试吧，不敢保证，不敢保证啊。”金针王挽起一截袖子，取过自己的小药箱，从中拿出一个线包来。打开两层线包，最里面是一个白布包，整整齐齐的放着九个金色的细针。

小短凑上前看了一眼，问道，“神医，您这针真的是金子做的吗？”

“呵呵，”金针王看了看小短，“小兄弟问的好。这针啊，金、银、铜、铁都能做针，现在还有用不锈钢做的，从五行上讲，都属金。不过，我看还是金针的效果最好，金性稳定，不随天时四季冷热而变化，与人的体温也相适合，刺针时疼得轻微，刺入体内不变质，不起副作用，没有滞涩难起出的困难，针孔不发炎，反应快，疗效高啊。”

这一番话讲完，小短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神医就是神医，金针果然有金针的道理。

金针王手里拿着金针，凝视着丁舟舟的脸庞，他犹疑着，金针停在半空中。六嫂有些担心，有些发慌的问道，“神医，您就快给姑娘扎几针吧。”

金针王说，“我所学的针灸秘法，救过不少人，但这个姑娘的情况还是头一次碰到。《难经》里没有见过，《黄帝内经》没有记载，各类医学著作中都没有此情形，我这几针扎下去，也只能试试看了。”

“您就大胆试吧。”六嫂哆嗦着说，舟舟昏迷了这么久，难得碰上神医，她觉得神医肯定能救她。

金针王缓缓道，“植物人和植物人是不一样的。有人是面红气粗、牙关紧闭、躁动不安、大便秘结，中医典籍上将它命名为闭症；而面白汗出，目合手撒，呼吸微弱，二便自遗，这就属于脱症。闭症和脱症，要用不同的针法，针灸促醒可以说是最有效的方法。”

六嫂听了很欣慰的看着舟舟，心里念叨着，“有救了，舟舟有救了。”觉得她不久就能睁眼和她说话了。

金针王又道，“针灸有刺激脑细胞，醒神开窍，促进意识恢復的作用。这个姑娘长时间昏迷，全身脏器受损比较严重，体温也偏高，但是血压、呼吸、脉搏、心跳等生命指征还是比较好，所以使用针灸促醒还是有希望的。”

“太好了！”小短心里叫道，神医果然有两下子，说的句句在理。

金针王接着说，“要想让植物人恢复正常，一般要走两步。”

“哪两步？”小短洗耳恭听。

“第一步，就是要以‘醒神开窍，活血化瘀’为原则，使病人尽快苏醒；第二步则以‘复元益气，通经活络’为原则，以促进各方面机能的恢复。”金针王边说边请六嫂帮助揭开舟舟的部分衣物，在她的人中、内关、涌泉等穴位上扎上金针。

扎完几个大穴道，金针王后退了两步，从上到下打量着舟舟，审视着她，“重病就需要下猛药啊。”说完，他找到自己的药箱，从里面取出另外一个布包，拿出一把同样的金针来。他口中念念有词，不停的下针，就像是一个画家在作画一样，临摹山水，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廉泉、天容、内关、通里、照海，”金针王没说出一个穴位的名字，就扎上一根金针，不一会儿，舟舟的头部、背部、腹部、颈部、腿部、脚部等处的几十个穴位都布满了金针。

小短心道，“这是要把舟舟扎成刺猬吗？”

全部扎完，金针王拍了拍手，额头上竟然渗出汗珠来，看来这扎针也是非常耗神费力的，“我这个配穴方案应该是靠谱的了，这些针的作用各有不同，有的调节全身内脏功能，升发脾胃之气，起到培原固本作用，有的侧重醒脑开窍，通经活络，健脑益智。”

“这样就行了？”小短看着满身是金针的舟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哎呀，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还有最重要的两针还没扎呢！”金针王拍了一下脑门，像是为自己的遗漏而气恼，他再次捏起两个针，运了一口气，竟然向舟舟的两个太阳穴扎去！

“啊！”小短失声叫了出来。谁不知道，这太阳穴是头上的要害死穴，不小心击打几下都有可能造成重大伤害，点上太阳穴，轻则昏厥，重则殒命，而这神医竟然连看都不看，直接在舟舟的太阳穴上扎上了金针！

金针王好似看出了小短的担忧，温和的笑笑，解释说，“这太阳穴，是经外奇穴，以针灸之，希望能收到奇效啊。”

“动了动了！”六嫂忽然激动的叫了起来，“快看哪，舟舟的眼睛好像是动了！我刚才看见她动了。神医太厉害了！”

金针王却不动声色，他知道那只是金针刺激下的正常反应，并不是苏醒的表现。他问道，“平常是你俩照顾她吗？”小短和六嫂连忙点头。

金针王接着说，“

针灸只是起个刺激作用，平常你们还要多给她进行胸腹按压，不断按摩，通过外界动力来激发体内器官反应，逐步恢复肢体运动。这姑娘长期卧床，肺活量减少，肺部塌陷，直接影响对脑的供氧。”

小短偷偷看了看舟舟的胸部，好像确实瘪下去不少。

金针王把一只手叠放在另一只手上，示范着按压的动作，“胸部按压一个作用是通过增加胸腔压力，促进气体排出，加快脑组织供氧、供血，另一个作用是通过心肺运动对大脑产生冲击，达到促醒目的。”

六嫂认真的听着，学着神医的动作，生怕漏掉一个细小的动作，耽误了舟舟的苏醒。

小短问，“神医，就扎这么一次吗？明天还要不要再扎？”

金针王没戴手表，而是摸出一块怀表来看了看时间，“一次肯定是不够的，就像是药物要在体内保持一定的浓度才能起到疗效一样，针灸也要保证一定的刺激量，尤其是对于长期昏迷的病人，今天扎完，还要连续扎好多天，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要好多天啊！”六嫂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她一是担心诊疗费太贵，二是恐怕神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给舟舟针灸，那岂不是半途而废，姑娘醒来的希望恐怕又要打折扣了。

金针王好像看透了六嫂的心思，和蔼的说，“你不用担心，明天你去买些针来，我把怎样针灸教给你，你来给她扎就可以了，一样的效果，只要认准穴位就好，假以时日，再配合胸腹按压，醒来还是比较有希望的。”

“我？我行吗？”六嫂怀疑自己的手法，“我笨手笨脚的，恐怕扎不准啊。”

“你们两个都学学，一点也不难。”金针王一边对小短和六嫂说，一边捻动着金针。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金针王将舟舟身上的金针都收了起来，表示今天的疗程结束了。小短主动说，“神医，知道您比较难请，一共要多少钱，可不可以刷卡？”

金针王又看了下小屋，知道这家人并不富裕，笑笑说，“收什么钱，我也不差钱！”

小短连说“那怎么好意思，”执意要给钱。金针王说，“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请我抽烟吧，有烟吗？”

小短伸手摸摸口袋，却偏偏没带烟，“我这就去买两条，您要抽什么样的？”说着他已跨出了门。

“一盒就行，就买最便宜的啊，最便宜的黄叶子！”

等小短从小卖部买了香烟回来的时候，金针王正蹲在路口等他，“屋子里太小，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就在这儿抽一支吧。”小短恭敬的递给他一支烟，又为他点着。

金针王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的吐出。小短夸赞他的针灸技术好，他却叹了口气，“唉，为人针灸易，为社会针灸难啊！”

“为社会针灸？”小短惊讶的看着这个被称为神医的老头儿，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有深度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