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舟身子抖了抖，抵触地瞪他一眼。

她不想去！

宁渡却掐紧她的手腕，低声警告：“不许给父皇脸色看！！”

说罢，他半强制地将叶知舟推上前，就像是压着她面对自己憎恶的仇人。

她犯恶心，却也不得不压下怨恨，慢慢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水眸中也有难以遏制的幽怨。

黑夜中，帝王也在平静的注视着她。

他跟宁渡有几分气场上的相似，那难以侵犯的帝王之气摄人心魄，又逐渐收敛了浑身的刺：

“饿了吗？”

她黛眉皱了皱，疑惑歪头。

她的侍女死了。

他问她饿了吗？

她吃得下吗？！

可宁渡却上前一步替她回答：“回禀父皇，叶知舟今天晚上没有吃晚膳，估计正想吃饭呢。”

宁钰也忙在一旁笑着搭话：“是啊父皇，本来儿臣和皇兄以及皇嫂要吃饭的，但是皇嫂临时有事儿，不想又出了这样一个茬子，她肯定饿着肚子呢！”

皇帝恍悟点头，又看了叶知舟一眼，满眼都是长辈的慈爱。

她还是生气，做不出伪装的样子，只能尽量不去针对他。

皇帝倒也不是傻子，一想到也是因为他当时没有下令的关系侍女才被拖延致死，试探着道：

“朕也没有吃饭，不如一起吃吧？”

院落内，星辰还被人打着，她的惨叫声仿佛沦为背景音，愈发衬托得他们这些人有多么的其乐融融。

当然，娜佳丽除外。

她都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皇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帝王何等薄情。

所谓的宠爱，似乎也只是做戏而已。

叶知舟有些反胃，想拒绝。

可她刚开口，宁渡就说：“父皇邀请，儿臣等自然不会拒绝。”

所以，不等叶知舟说话，皇帝也跟着眉开眼笑：“那走吧，你侍女的时候朕会让李忠安葬的，不会委屈了她。”

他轻松地转身离去，宁钰紧随其后，开始哄皇上高兴：“皇上，您说今日这事儿真巧，没想到皇嫂的品味跟您一样啊！闹了这样一个乌龙！”

帝王被哄得愉悦：“这只能说明，朕跟四儿媳，倒也算是有同样的喜好了。”

父子俩人步履轻松，其乐融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知舟迈着步子跟上前，走得又慢又笨拙，心里冒出无数个念头要回去找小桃。

可她不能。

皇帝赏脸要补偿她，她一走，皇帝铁定要生气。

可越是这样取舍，越是让她心疼，忍不住回头看去。

娜佳丽正在看她。

她站在宫门口，微弱的烛光从高处散落，落在娜佳丽红色长裙上，照得她身后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叶知舟身后，是并肩而行的皇帝与盛宠的六王爷，以及新起之秀宁渡。

一个深不见底。

一个其乐融融。

娜佳丽眼中闪烁着泪花，苦涩地扯扯嘴角，无声道：

“你赢了。”

她冷笑。

她赢了？

他们两个的侍女交替而死，她赢了吗？

她怎么不觉得？

宁渡一回头，便见叶知舟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看着娜佳丽宫殿方向。

他上去抓住她：“走了。”

叶知舟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还有些失神。

宁渡见她如此，刻意拉远了他们与皇帝之间的距离，寒声道：“待会儿吃饭时，你给本王开心点，不许让皇帝没有食欲听见了吗？”

她觉得可笑，冷嗤两声：“我又不是陪笑的。”

小桃的死，娜佳丽是主犯，皇帝也算帮凶。

哪怕他让他们停一下，她也能把小桃救回来。

她本来就对皇上没感情，不过就是想要攀附皇恩，如今知道帝王薄情，翻脸不认人，还让她给皇上陪笑？！

宁渡又怎会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凤眸尽是冷意：

“那如果他给你白银千两，再给你一大堆补偿，还要对你越来越好呢？你还不笑吗？”

她闻言一怔，更加匪夷所思：“你觉得这些能抵过一条人命？小桃可是我在绝境中都不会离我而去的姐妹！！我不想要钱，我只想要她活着。”

“可她已经死了！”宁渡对她低喝，语气冰冷而锋利：“一个侍女的命能给你兑换这么多东西已经很难得了！这是她的命！”

叶知舟倏然红了眼睛：“狗屁——”命！

话还没说完，她嘴巴就被宁渡捂住了：

“叶知舟，你以为你嫁给的单单是我吗？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一群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妯娌，每天只知道争夺钱财家长里短的小娘吗？！”

她一怔。

宁渡在她耳畔咬牙道：“你一脚踏进皇宫，成了皇帝的儿媳，就注定会有很多身不由己，今天换做沈青禾和萧可可，你猜她们是会为了侍女憎恶皇帝，还是会利用皇帝的内疚继续往上爬？！”

他声音沉冷而清晰：“你以为，本王从前只有如焕一个心腹吗？！本王受欺压的这些年，兄弟为我死了，我甚至连补偿都拿不到！你已经很幸运了！”

叶知舟彻底哑住了。

恰好，走在前面的皇帝回眸，见到他们离得太远，疑惑开口：“你们还不快点跟上来？”

她心里一颤，无数委屈似泉涌，咕噜噜地从心口冒出来。

偏生宁渡似是幽灵般覆在她身后：“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利用帝王现在对你的愧疚，让小桃的死亡发挥出最大的价值，第二个，就是放弃皇帝的讨好，把你之前一切努力化作乌有，扫皇帝的兴，你自己选。”

寒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像极凄厉的哭嚎。

小桃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重叠成笑意盈盈的皇帝。

他像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辈，与刚才薄情的帝王截然不同：

“来啊，叶知舟，你上次说的笑话很好听，再给六王爷讲一遍吧。”

叶知舟身子抖了抖，到嘴边的拒绝卡住，像从痛意中抽出一个血淋淋的自己，眼含热泪地笑了：

“好啊。”

皇帝笑容更是舒展，朝她招招手：“那你快过来！”

她立刻提着裙子跑过去，任由寒风穿过她的骨缝，眼神中的泪光闪烁着到皇帝面前。

很奇怪，明明是笑着的，但挡住下半张脸好像在哭。

宁钰打眼一瞧，就知道叶知舟是在强制自己哄皇帝高兴。

他见怪不怪。

这个皇宫中，谁不是受了委屈还得说一句谢主隆恩？

所以他更加揶揄地往她心口上戳：“皇嫂还是孝顺啊，虽然死了侍女，但不耽误您给咱们讲笑话呢！皇嫂一定要给我和父皇逗笑哦，不逗笑可不给好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