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身为宰相，需要权衡的利弊更多。

何路的生死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满朝官员的利益，章惇身为百官之首，不可能因这件事站在所有官员的对立面。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章惇能够保持中立，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宁复对章惇虽然有点失望，但也能体会章惇的难处。

而章惇之所以找宁复，其实也并不是想让宁复帮他出什么主意，而是想向他倾诉一番心中的苦闷。

最后章惇告别离开，宁复也亲自送对方出门。

看着章惇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宁复也长叹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在朝堂更是如此。

接下来的几天里，朝堂上关于何路等人的生死，争吵的也愈加的激烈，甚至还从朝堂漫延到读书人之中，连太学生们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对于这件事，朝堂上大部分人都认为何路虽然罪大恶极，但却不能因他坏了朝堂上的规矩，所以顶多就是将何路流放。

当然也有些人认为何路罪不可恕，只能处以死刑，不过一般持这种观点的，大都是以年轻的读书人最多，其中大部分都还没有进入朝堂为官，胸中的热血还没有冷却下来。

可以说保何路的声音还是占了绝对的上风，无论是人数还是份量，都远超要杀何路的人。

特别是在朝堂上，几乎是一边倒的要保何路的性命，哪怕赵煦把何路充军，送到前线送死都行，但唯独不能在律法上判他死刑。

在这种情况下，赵煦也气的要命，几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骂的满朝文武不敢出声，但事后却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该怎么吵还是怎么吵。

这天下午，宁复被赵煦召进宫中。

刚进垂拱殿，宁复就感觉气氛不对。

当他见到赵煦时，只见对方脸色阴沉的坐在书案后面，旁边的童贯则向宁复使了个眼色。

“臣宁复参见官家！”

宁复上前向赵煦行礼道，这时他也发现，地面上全都是横七竖八的奏本，看样子是被赵煦扔下去了。

“不必多礼，你看看这些大臣们的奏本，简直是无法无天！”

赵煦怒气冲冲的指着散落了一地的奏本吼道，脸色也因生气而变得有些铁青。

“官家息怒，不要因为这些气坏了身体！”

宁复立刻劝说道。

赵煦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算算时间，距离历史上赵煦去世的时间也不远了，虽然现在赵煦的身体情况已经有所改善，但宁复还是担心他会旧病复发。

“你说我能不气吗，何路等人犯下的罪行，杀他们十遍都还嫌少，就这还有这么多人替他们求情，而且言辞越来越激烈，现在好像错的是朕，而不是何路那帮人了！”

赵煦再次气道，不过宁复的话他也听进去了，言语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官家你应该知道，他们不是在替何路求情，而是在替自己求情，毕竟从真宗皇帝时起，朝廷几乎没有杀过士大夫，若是现在破例，官员们也会感觉到不安全！”

宁复心平气和的再次劝说道。

“哼，若是心中没鬼，何必担心自己的安全？”

赵煦说出那天宁复面对章惇时同样的话。

宁复这时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本，打开大概的扫了几眼。

这些奏本几乎是千篇一律，全都是变着法的要保何路等人的性命。

“满朝官员，绝大部分都在拼命的保何路，少数人也只是默不作声，就像章公一样，朕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孤单！”

赵煦这时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也颇为沮丧。

“官家若是顶不住压力的话，我看不如就顺了大臣们的意，毕竟这次的情况特殊！”

宁复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

他也不想让何路等人活着，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此，赵煦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有了退意，所以宁复才会如此说。

“不行，朕身为天子，若是因这些人的反对而屈从，那朕的颜面何在？今日何路留得一命，日后岂不是会有更多的官员效仿于他？”

赵煦却立刻摇头道。

虽然赵煦后面的话说的大义凛然，但宁复却听出来了，关键还在于赵煦的前半句。

换句话说，赵煦是放不下面子，毕竟他之前铁了心的要杀何路等人，可是现在朝堂上的大臣反对，他若是答应的话，脸上实在挂不住。

其实赵煦的性格也有很大的问题，主要是当初高太后对他压制的太厉害了，为此赵煦忍了将近十年。

而在高太后死后，赵煦一扫常态，性格变得极其强硬，因为只要一退让，就会让他想起当初被高太后压制的日子，所以之前无论是支持新法还是废后的事上，赵煦都是格外的强硬，从来不肯退让半步。

现在因为何路的事，赵煦再一次站在了百官的对立面，而且这次他身边没有章惇的支持，孤立无援之下，赵煦也有点顶不住压力，可他的性格依然不肯认输，这也是赵煦最后的倔强。

“官家，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这时，旁边的童贯忽然站出来开口道，这让赵煦和宁复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要知道宦官是禁止干政的，特别是像童贯这样的近臣，更不宜在这种朝政上发表意见，否则若是被人抓住，那可就是一件大事，说不定童贯也会因此获罪。

“你有什么话？”

赵煦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开口问道。

“官家为何路等人的生死而感到为难，但若是何路他们现在忽然死了，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童贯笑眯眯的回答道。

“对啊！”

赵煦闻言眼睛一亮，甚至兴奋的一拍巴掌，他也是当局者迷，竟然没想到这个办法。

“可是何路他们活的好好的，怎么能让他们忽然死了？”

赵煦在兴奋过后，当即坐直身子故意问道。

赵煦是皇帝，有些事情他是不能沾手的，不过没关系，他不动手照样有别人可以动手，比如眼前的宁复和童贯，都是很不错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