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福妞在这。”

听见呼唤，福妞从雪堆后面站起来，举着手里的野草跑向何玉莲：

“看，福妞找到了刺儿菜，刚才二哥哥摔了耳朵，这个可以止血哦。”

“摔破了？妈看看。”

何玉莲也顾不上害怕了，赶紧跑过去抱杨红武。

“就是这里。”

福妞扒开杨红武的棉袄领子，露出右耳后的伤，还在冒血珠。

“二哥哥，以前矿上的叔叔阿姨摔伤，都找这个菜菜止血，很管用哦。”

福妞揉碎草叶把汁水挤在伤口上，揉揉。

杨红武一缩脖子：“嘿嘿，管用，妹妹。”

他傻，但杨红文心疼，拉着何玉莲告状：“跃华哥抢我们吃的，还打小武。”

“对。”

福妞也举起拳头：“那个胖哥哥来抢饺子，把二哥哥一下推倒了。

何玉莲既心疼又慌，无力地说：“唉，你们给他就是了。”

杨跃华年纪最大，吃得还好，又高又壮，谁惹他准得挨揍，孩子们见面都躲。

“不行！”

杨红文和杨红斌抱紧饺子：“饺子是我们筐里的，要留给爸妈和妹妹吃，不能给他。”

何玉莲愣住了：“你们筐里，也有饺子？”

“装什么，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弟妹家仨小子却一人一碗饺子，同人不同命啊。”

南屋的门帘子被甩开。

林花春牵着脸都哭肿了的杨跃华走过来，阴阳怪气。

“妈妈，福妞保护你。”

蹭。

福妞蹦到何玉莲面前，捏住两个小拳头，凶凶地盯着他们，免得妈妈也被推倒。

“妹妹退后，哥哥们保护你。”

两个瘦弱但坚定的背影挡在眼前，福妞挎住他们的胳膊，小脑袋从缝隙里挤出去：“嗯。”

身后，何玉莲抱着杨红武小声解释：“大嫂，我真不知道饺子的事……”

“搁你家碗里你不知道？”

林花春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我一大人还能跟小的抢不成，你可真鸡贼。”

何玉莲红着脸，声音更小了：“我，不是那意思。”

“甭管你啥意思，”林花春一摆手，“跃华被你家小子联合外人欺负了，给个说法吧。”

何玉莲怕他们再打孩子，低着头说：“福妞不是外人……小文把饺子给你哥吧。”

杨红文不情不愿地把碗塞杨跃华手里。

杨跃华不哭了，瓮声瓮气地说：“不够，你打发叫花子？”

“小武，你的也给哥哥。”

“不要，掉地上又烂又脏，”杨跃华得意地看向杨红斌，“我要他那碗。”

杨红斌紧紧抱着碗：“不。”

福妞也帮他搂着，呲着小豁牙凶：“不。”

“哇——”

杨跃华又嚎。

“冬！”

中屋的窗户被从里面敲了一下。

邱水英拎着烟袋瞪他们：“吵吵吵，过不过了？玉莲，你进来。”

“大哥哥——”

看着她进屋，福妞踮脚趴到杨红文耳边：“奶奶是不是也喜欢吃饺子呀？”

杨红文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尖：“那妹妹愿意给奶奶吃饺子么？”

“嗯嗯，福妞愿意哦，奶奶很好，很慈祥。”

福妞看怀里的饺子碗，如果哥哥分给福妞两只饺子，就拿出一只给奶奶叭。

旁边的杨红斌：“哼。”

冷冰冰的小脸，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期待。

福妞咧开小嘴巴，凑过去吧唧一口：“小哥哥也很好。”

杨红斌耳朵红了。

中屋门帘子一挑，何玉莲招手：“福妞，到妈这儿来。”

福妞松开两个哥哥，哒哒哒跑去，抬小脚迈门槛，进屋就看见坐床上的邱水英。

“奶奶。”

她抱着小手，甜甜地看着邱水英：“您的头还痛痛么？”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声音像蜜，听起来就跟撒娇似的，谁能不喜欢？

邱水英脸上的皱纹都不由自主带了笑：“奶奶好多了，你来，小妞妞。”

福妞的大眼睛都笑弯了，晃晃悠悠走过去，趴着床边往上看，满满的孺慕之情。

邱水英摸摸她的头，从方方正正的点心桶里拿了鸡蛋糕和饼干，放进她的小手：

“拿去吃，算了，这一桶都给你。”

邱水英越看她越喜欢，想着小妞妞吃光了万一哭鼻子，直接把桶都塞孩子怀里了。

福妞抱着花花绿绿的大铁桶，小脸被挡上了，只好从侧边冒出去：

“奶奶，您都给福妞吃，那您吃什么呀，会饿肚肚。”

“奶奶还有，不饿，”邱水英的心都化了，指着床头上的铁盒，“妞妞你看，都在那儿呢。”

福妞回头看何玉莲：“可以拿么，妈妈？”

“拿吧。”不知为什么，何玉莲的目光有点躲闪。

福妞这才开心地咧开小嘴巴，抱着桶子鞠躬：“谢谢奶奶。”

“哎哟，这孩子，咋行这么大礼，”邱水英笑得合不拢嘴，又摸她的小脸蛋，“玩儿去吧。”

她又对着院里说：“老大媳妇，饺子是我让玉莲买的，别吵吵，家去。”

林花春不情不愿地领孩子和一碗饺子走了。

邱水英这才回头看向何玉莲：“要是还能多出一桶糕点，就说明这小妞妞真古怪。”

何玉莲搅着手：“也，也不是坏事，晨起明顺还说腿不太疼了，我觉得福妞来了啥都顺。”

“她对仨小子都好，真拿他们当哥，也不嫌小武傻，刚才还给他止血，我这心里……”

邱水英嘬了口烟：“也是，我从旧社会过来，啥事没见过？”

“甭管是人是鬼是神仙，进了家门就是一家人，她待咱们好，咱也待她好，不亏心。”

邱水英又说：“多了馍馍饺子是你家有福，藏好别招摇，免得给自己和小的惹麻烦。”

老二两口子太懦弱，她都急得慌。

不过小辈们过日子磕碰两句，当老的总是叽叽歪歪不合适，提点几句就行了。

何玉莲也明白，红着脸出去了。

走到屋前，看见福妞把点心桶抱桌上，还对她挥手：“妈妈，来吃甜甜的糕呀。”

“哎，妈来了。”

她挑帘子进门。

等啊等啊，直等到晚上也没发现哪儿多出一桶糕点。

倒是南屋传来一声痛苦的哭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