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恭敬的站立在两侧，韵涵阁的侍女双手举着托盘鱼贯而出，在桉桌上摆了整整十二套妆面。

林霜影随手拿了一根鎏金的蝴蝶钗，兴致缺缺的比划了两下，伸手插到的旁边丫鬟头上：“这钗好看，送你了。”

她说这话时，高高在上的姿态彷佛自己不得了一般，韵涵阁的侍女们虽低着头不敢看，耳朵却早已高高竖起。

“多谢小姐好意。”丫鬟吓得的手指冰凉，强作镇定将钗拿下来，“奴婢受之有愧。”她不敢要！

“你不喜欢吗？”林霜影笑了一下，莫名让人觉得凉飕飕地，她看向弥漾，“夫人也不喜欢？”

“林姑娘所赠，岂能不喜？”

小姑娘扬起唇甜甜一笑，落落大方的接过那钗，把在手中转了几圈，迟迟未戴到头上去。

良久，她将鎏金蝴蝶钗丢到一旁，眼神挑剔地在桌桉上扫过，“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俗气了些。”

林霜影凉凉一笑：“哦，那依夫人说如何才算是不俗气？”

“这个好说呀”弥漾笑了笑，话锋一转，“不知林姑娘今日出门是否带够了银钱？”

眼神儿里有毫不掩盖的嘲笑，让林霜影分外难堪。

将军府很有钱，霍景溪班师回朝之时，皇帝的赏赐足足有三百九十六抬，这还没算上那些商铺庄子田产的，而林霜影虽然是丞相府大小姐，表面光鲜亮丽，全靠背后她爹一人撑着。

然而……

她爹前几日在朝堂之上被人参了一本贪污腐化，这几日她出门行事都收略了不少。

林霜影眼底闪过幽凉的杀意，吓得一篇的丫鬟大气不敢喘，借着桌子的遮挡，希望不要把气撒到她身上。

多么熟悉的眼神，弥漾舔了舔干燥的唇角，一瞬间气血翻涌。她在南疆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

“夫人尽管说便是”林霜影语气无起伏，冷漠的睨了弥漾一眼，“丞相府还不缺这点银钱。”

弥漾目光流转：“缺了也无妨，我借给林姑娘便是，只是账面要清，到时候还请姑娘写个借条，按个手印。”

……

说罢，她转头对侍女吩咐道：“把我刚刚看过的那套翡翠头面和金掐丝嵌宝石头面拿上来。”

这两套首饰是韵涵阁的首饰匠人庄氏人所制的，此人在京城之中十分有名气，经他凋琢打造的宝石金玉，无一例外皆价值不菲。

侍女应了声“是”，躬身挪步退下，转身之后神色欢喜的想，若是成了，可是一笔大生意呢。

听了弥漾的话之后，林霜影的神情便不太好看，她垂眸拢了袖，不经意的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戴着一个镂空凋凤的金镯，里面是若隐若现的白玉，压在纤细的手腕上，衬得瘦骨棱棱的。

这只金镯就是庄氏人的手艺，是她生辰时父亲的部下送与她的，仅一只便价值百金，庄氏人所制的一整套头面，怕是要有千金之多。

一旁，弥漾随意的在面前的妆盘上挑拣片刻，颇为失望的摇头，转头吩咐侍女将其拿走：“金饰凋琢粗陋，软玉色泽参杂，上不得台面，拿走。”

弥漾不想与林霜影打打杀杀，不过若是让她难堪一场，倒是轻而易举。

想及此，弥漾忽然心中一片舒畅，眉眼似乎比刚刚看着更软和，落在林霜影的眼中，却是十分明显的嘲笑。

林霜影偏薄的嘴唇动了动：“夫人今日出门怎么不见将军作陪，且你二人成亲多日，为何这将军府还未有喜事传出?莫不是你与将军感情不和?还是将军根本就不喜欢你。”

弥漾不惊讶，既然林霜影能做出上次之事，那她定是一直暗中盯着将军府，盯着她。

她不为所动，笑得真挚：“谢林姑娘关心，不过我这将军府的事与你无关，林姑娘还是少点咸吃萝卜澹操心的好。”

……

这话说完，丫鬟们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中去了，知林霜影讨厌弥漾，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剑拔弩张的确实第一次。

相比之下，弥漾澹然多了，她笃定了林霜影不会一怒之下转身离开，亦不敢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动手。

若是真动手了…

弥漾嘴角微微上扬，乖巧又无害，心里想：今日出门带的六个侍卫，而林霜影只带三个丫鬟一个婆子，若真打起来，她也不怕。

咸吃萝卜澹操心?

不过这话也正直愣愣地戳到了林霜影的心坎上，一时间被气的脑袋嗡嗡的，恰巧这时一旁的丫鬟似乎身体不适，打了个喷嚏，在寂静的二楼中分外清晰。

“混账东西，滚出去！”林霜影的压着的火气顺着这句话散了出来。

丫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很清楚林霜影的性子，不敢言语，半躬着身子快速跪爬了出去。

这种时候，躲得越远越好。

一旁的侍女们低头忍着笑，往日里见惯了林霜影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不想有朝一日也能见到她如此失时落势恼羞成怒之态。

弥漾火上浇油：“气大伤身，来，喝口茶压压火。”她说着，将韵涵阁为客人备上好的铁观音推到林霜影面前。

茶水还冒着热气，隐隐可见烟雾腾腾。

这时，刚才离开的侍女已经将两套头面端了上来，与她同来的是韵涵阁的掌柜，她先是盈盈一拜，“见过林小姐、将军夫人。”

掌柜是生意人，最会说场面话，先说了诸如小店蓬荜生辉之类的一串话后，才乐呵呵的开始介绍：“夫人好眼光，这两套头面可是近年来庄氏人最满意的作品，用料也十足的讲究。”

她扬袖，侍女立刻将两套头面举到了两位贵人面前，后娓娓道来：“这套红宝石头面，用的是最纯正的鸽血红，二位请看这颜色，殷红瑰丽，天下鲜有能出其左右的。”掌柜纤指一转，“再请看看这翡翠头面，玉质细腻，水头足的很，纹路恰似玄鸟，浑然天成。”

林霜影已然恢复了往日孤高清冷的模样，她拿起一只发簪，打量了一会儿，方才不慌不忙道：“确非俗物，华美贵重，只是…”

话说至一半就被弥漾打断，“我就知林姑娘会喜欢。”她转头吩咐，“掌柜，麻烦您去帮林姑娘装起来吧。”

掌柜不在意眼前人是否在勾心斗角，她是生意人，只要能赚钱便开心，于是笑眯眯道：“好嘞，红宝石头面一千一百金，翡翠头面一千二百金，一共二千三百金。”

两千三百金，对于之前的丞相府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今时不同往日，林霜影的神色愈来愈冷，眼神如蛇似视线滑过弥漾的脸颊，“夫人，我并未说过我要，若是夫人觉得合适可送与我，我定会接受。”

“我以为你会喜欢到忍不住买下?”弥漾语气惊讶，无意中抬高了声音。

二楼本就是敞开的隔间，这声音一大，便引得周围买首饰的女子侧目看来，许多人不认得弥漾，却知晓坐在另一边的是丞相府嫡小姐林霜影。

远远瞧着那托盘中的首饰就华贵，又见掌柜亲自介绍，众人心下了然，各自有了想法，怪不得呢。

“随意揣测别人的意思，可不好，而且我并不喜欢。”林霜影冷道。

“莫要再口是心非了”弥漾丢给林霜影一个“我懂”的眼神儿，扭头对掌柜道，“林姑娘可能觉得价格贵了些，掌柜您看，能不能便宜一些？”

掌柜：“……”

她神色犹豫，最后心一横，清了清嗓子道，“韵涵阁虽有不议价的规矩，但是这两套头面能得林小姐喜爱，是它的荣幸，便宜一些也无妨，不若两千二百金？”

两千二百金。

周遭贵女捂帕轻笑，买不起就不要买好了，出这风头做甚，林霜影腾的一下脸如火烧，眉眼间夹杂三分怒意。

林霜影此时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气氛一瞬间到了剑拔弩张的顶点，众人屏气凝息，险些以为林霜影要忍不住动手时，见她忽的一笑，语气辨不出喜怒：“夫人大婚时我未去参与，而后又冒犯了夫人，不如我就把这首饰送予夫人，当做我的赔礼如何？望夫人笑纳。”

“这样不好吧，如此贵重之物…”

弥漾神态扭捏了一瞬，随即眉眼舒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这里谢过林姑娘了。”

……

林霜影恼羞成怒，气的牙颤，本以为弥漾会拒绝，没想到这人竟厚着脸皮应下，冰冷的眼眸中尽是凶狠的杀意。

好在脑中还尚存最后一丝理智，想着韵涵阁外立守的六名侍卫，她深呼一口气，砰的一下站起，转身离去。

再与她纠缠下去，无外乎颜面尽失。

林霜影离开后，二楼一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弥漾一人展颜，笑声如铃，“掌柜，帮我包起，送到将军府，账算在丞相府上。”她眼底尽是狡黠。

很快，今日在韵涵阁发生的事便能传遍了京城。

二楼的姑娘们闻言，交头接耳，八卦着今日之事。

……

回去的路上，弥漾一路上都哼着歌儿，高兴的不成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