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若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周南点了她好几处穴道，现在后知后觉的发挥了作用，好像没有刚开始的那么疼了。

“你坚持一会……说话！我陪你聊天，不要睡！”

晴若眼皮确实太沉了，不过这人居然好像在哭，这可真是天大的稀奇事，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怎么到他这里就轻了？

唉，看来确实不要脸。

晴若手指抽搐了几次，最后放弃伸手在他脸上确认是否流泪这件事。

没力气了，晴若慢悠悠的想。

晴若觉得很过意不去，其实那一剑如果自己不用去挡，以周南的功夫，是不可能躲不开的。

没办法，女人的脑子确实没有男人好使，她刚加入暗影阁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好像就有一位人曾经鄙视过她的——收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女人干什么，当花瓶摆设好看的吗？

晴若想：我还真个花瓶，累人累己的。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无处着力，虽然心里知道周南正抱着她死命的跑，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认为自己已经升了天。

“不……”晴若勉强还能把眼皮撑开一条缝，“我想我姐姐了。”

周南只知道她嘴边在一张一合，却完全无法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把头低下，从未如此温柔过的侧耳倾听：“嗯？说什么？”

晴若：“……”

应天府也有暗影阁的人，不过很少，大多都在京城暗自等待小阁主的命令，随时准备行动。

他这次来是因为京城的安排已经妥当，又看到传信说，楚皎月不出意外还是跑了，她身边的丫鬟死活不肯去西安，非要大老远的跑的应天府找罪受，当时信上写的是是否将人强制带回。

周南当初对送信人说的是：“不用，我这次要亲自把她抓回来。”

他说话是咬牙切齿的，那时周南就想，她一个小姑娘家除了会点识人耍滑的本事，连三脚猫的功夫也不到家，若真遇上不好惹的，她哭都来不及哭。

哪次执行任务不是周南带着她，这次倒好，翅膀硬了还敢不打招呼的溜了。

“你，眼睛红了。”晴若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听我说，暂时不要把我死的消息告诉三小姐，还有……我想想，死的时候记得找人给我化化妆，涂点胭脂水粉，三小姐不是在江南开了一个铺子吗，你去买点来，找一个女的给我化一下，就算是死，我也得漂漂亮亮的去死。”

周南有些哽咽：“好，不过我可没有钱。”

“啊？”晴若脑子一团浆糊，仔细分清了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之后，上下眼皮间的缝隙大了一些，“什么！没钱？”

要死呀！没钱你买什么胭脂水粉。

周南眼底绝望的温柔已经快要溢出来，语气倒是很强硬：“你告诉我，你的私房钱在哪？我现在就去拿。”

无耻！

晴若拽着对方衣角的手用力了一些，她声音被卡在喉咙的血水侵泡，软绵绵的：“那钱是我给小姐留的嫁妆！我从十岁都开始攒了，你要敢动这钱，我就算死了，也要拉你下马。”

“那可不一定。”周南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这样吧我去问问你家的三小姐，我就告诉他你已经死了，但是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居然只是是想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不过没什么钱，仅有的钱就是给她存的嫁妆，我相信楚姑娘不会这一星半点的嫁妆钱和一个死人过意不去。你放心，她一定会把你所有的积蓄倒腾出来给你买最好的胭脂。”

周南说话实在太欠打，晴若也来不及考虑他说话的合理性，下意识的就要怼回去：“你敢！你要是说露了一星半点我……我。”

周南：“你想怎么样？”

对呀，她想怎么样呢？人都死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后不过一捧黄土。

有人会留恋吗？有人会想起她来吗？

晴若再一次想起了十多年前已经死去的姐姐，说实话，她已经很少会想起晴明了，不知是不是所有人海誓山盟重情重义，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寡淡。

她曾经对自己发过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姐姐的死，终有一天，她会将这些人碎尸万段，可笑的是，她至今到死都找不到那天背后到底有什么人，她来暗影阁这么久，曾经五次三番的想利用暗影阁打听那天到底是何人在指使。

三小姐告诉过他，北原人一向以孔武有力为主，大部分都是一群蛮横不讲理的肌肉男，那天出现的不仅没有有北原人典型特征的人，居然还参杂了赶尸人，东瀛人还是形似北原的中原人。

当时因为她们先入为主的观念，错失了最好巡查幕后黑手的机会，所以她费尽心机的让周南同意自己加入暗影阁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当年的真相。

周南感到怀中人突然放松，他整个人刹时紧绷起来，和晴若形成了两个极端。

“姐姐……”晴若气若游丝的喃呢，“我想你了，我……对不起你。”

她没脸下去见她。

周南神色一凛，他豁出去了，顾不得小阁主对他的告诫，直接把当年楚妇遭人偷袭之事的真相说出来：“晴若！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你姐姐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怀中的人一抖，声音如细蚊一样小：“我就知道你们暗影阁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告诉我。”

“算了……我好像真的快死了，我也不想报仇了。”

十年了，光阴似箭岁月如梭。那些陈年旧事的怨与恨，好与坏，都倒了头。

“你告诉我周南，让我死得明白一些，当年害死我姐姐的幕后主事人到底是谁？”

“我说那个幕后主使人就是我你相信吗？”周南有心拖延时间，已经快了！马上要到了，得再坚持一下。

他额头早有细细的汗珠，此时有一滴落在了晴若的脸上，顺着风又滑落而下，还未落地，就在空中消失了。

晴若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她的神智清楚明了的告诉自己，你瞧瞧这幅死样，你没看见他在激你吗？拿出三小姐的意志来，不就是被捅了一刀吗？脆弱什么？周南在！你还怕什么？他会让你死吗？

晴若：“不会。”

“什么？”周南不敢把自己的害怕紧张的情绪传递给她，他深知这样只会加强对方对死亡的感应，他努力让自己说得轻松，“不会是我吗？说来听听，为什么不可能是我。”

晴若：“……”

“你好不要脸。”晴若终于把一直以来自己的心声吐了出来，“呸……方才怎么就不是你中剑。”

要是能替她，周南也是心甘情愿。

他恨不得时间倒流，只要他稍微不那么冲动，稍微听进一点晴若的话，说不定就不是这个样子。

“到了。”周南落地后，直接朝茅草屋里喝道，“则大夫！出来！”

晴若心想：她这是有救了吗？看来自己不用硬扛了。

“太好了。”晴若笑笑，侧头躺在对方的怀里，她就知道，周南除了嘴边没溜一点不通情达理以外，还是个特别靠谱的人。

“不要睡！”周南一脚踹快摇摇欲坠的木门，“则节！滚出来，不要装死，我是周南。”

晴若耳鸣越来越严重，落地之后，她突然什么也不怕了。

心满意足的把双眼彻底闭上，不是没有求生的意志，而是她没有方才那么痛苦和艰难，反正周南在这里，她什么好怕。

晴若毫无防备的尽情呼吸周南已经被自己沾血的长袍下的味道。

虽然带血，但莫名的安全。

安全又干净。

晴若仿佛坐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了一点也不记得梦中到底有些什么，只是模糊记得这个梦不太好。

“姑娘，你醒啦！”被周南一脚踹破自己唯一的房屋的门后，又无辜遭了一场打骂的则节表示很是委屈。

晴若先是打量这无比落魄的周遭，再看看一脸自己欠了他好多钱的要债模样，心中一惊，警惕的说道：“谁！别过来！”

则节愁苦的说：“救你的人，周南把你带过来的。”

说到这里，晴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自作多情的替周南挡了一箭后，一路听到周南碎妈子的唠叨来到这路的。

“人呢？”

则节不明所以：“什么人？”

晴若掀开铺盖，她只穿了一袭中衣，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腰间，苍白的嘴唇平添了一抹憔悴。

“姑奶奶！你伤没好，别动！”

晚了，晴若弯腰下床，连鞋都没穿，可就在直起身板来的时候，腰腹的伤口撕裂般的穿出细细麻麻的疼痛来。

就连后背下半部分的连着骨头也一起叫嚣着痛苦。

晴若：“嘶——”

则节忙不迭的跑过去想要帮扶她，谁知却被晴若毫不留情的打开。

这丫头片子看着柔弱，力气倒还不小。

“走开，男女授受不亲。”晴若憋出这么一个理由后，不管不顾的想要继续向前走。

“哎哟！”则节也是服了，当时你被周南一个大老爷们抱过来的时候，她可是心甘情愿的倒在人家怀里……这人与人果然是不同，周南那个小白脸怎么就那么爱遭桃花。

则节这位打了三十多年的光棍，终于开始心酸起来。

有皮相的男人不愁没有媳妇，可他也不算丑，偶尔对着镜子看，也算是人模狗样，怎么就不招姑娘喜欢？

晴若自顾自的继续问：“大夫，他人呢？”

“哦！”则节一拍脑袋，“你说的是周南吧！”

晴若：“他在哪？”

她被刺的时候太突然，周南和那些市井混混动手的时候，似乎也被人伤到了。

则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道：“……你们姑娘要矜持，别那么猴急，小心男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