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顾小四掐眉心，随后抬眼方才的疲惫之色尽散，“我让东费带你们去。”

东费闻言抬头正好与顾文兴的目光撞上，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成。”

“耶！”兄弟两也欢喜的跳起来，“今晚戌时开场。”

顾文兴意外的从父亲不再多言的表情中看出了一星半点的无奈，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会给他找麻烦了？

这稍微成熟的念头刚冒出个头，就被小孩心性所打败，没一会儿又叽叽喳喳的带着三位小弟扑腾去，在二楼转角的心腹立即看懂了顾将军的眼神，默不作声的更在几个小屁孩的身后。

他得亲自去一趟北原，这次鞑靼人与中原闹出的矛盾缘由牵强附会，压根儿站不住脚。

近年驻守北关，无仗可打，没事也就是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日子过得太舒坦，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沉浮在体内的嗜血开始出头。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次铁定没那么简单。

当地的知府不是个能主事的，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他。

顾小四右眼皮开始狂跳不止：“小李你去备几匹快马，我们今晚就出发。”

他的副手小李是一位大胡子的中年男子，皮肤黑得如煤球，笑起来就能亮出一口大白牙，眼睛炯炯有神，腮帮子鼓鼓的，不知道的以为嘴巴里藏了好吃的糕点。

副将雷厉风行，对顾小四的话能最快的做出反应。

“是！”副将笔直的向右转，快而稳的冲下楼，连带着这个客栈都要颤抖。

楚离月就是这个时候房间出来，最晚睡得太沉，在门口听了个边，脑袋昏沉的想：备马？去北原吗？

“小四?”楚离月睡眼惺忪的靠着楼梯扶手。

顾小四闪身扶住她肩膀，别看他眼里的笑意满得能够溢出来，其实心中慌得不行，昨晚听说北原出事后，就没打算带着她一道回去。

楚离月还没借力站稳，急道：“你要去哪？”

“鞑靼人找茬，几位大人忙得焦头烂额。”只说个大概，本想这样一笔带过，“快马加鞭的话，开回也不过七天，事情解决完我就回来。”

楚离月可不是好糊弄的女人，直觉他有话没说完，刨根问底的话到嘴边溜达一圈，最后还是被咽下去。

“万事小心。”会心一笑，“如果急，现在走也无妨，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三妹那边我也会交代。”

这句贤妻良母的话刚完，楚离月立马变脸，眉头一皱，欺身压在他身上，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伸手在他腰侧掐了一把，同时附在耳边亲密的说：“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我在这里掐时间，晚半时辰小心我让你见不到次日的阳光。”

顾小四先是被夫人甜言蜜语的威胁整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是能融化成水的温柔。

“好。”音量不大，却铿锵有力。

顾小四扬声吩咐：“李副还愣着作甚？”

李副将被这突如其来的狗粮撒得不知所措，即刻稍息立正，风驰电掣的溜了。

四小孩全然不知大人们的各怀心思，不知疲惫的在大街上追逐打闹。

戌时还未到，顾文兴就心急火焚跑去问东费：“咋们要不现在就去采购烟花的原料，我怕到时候人多就买不到好的。”

东费长眉一挑，用肢体语言表达了拒绝。

他生得剑眉星目，加上不言苟笑，动辄对人就是一顿冷嘲热讽，狗嘴在大多数情况下吐不出象牙，就连见缝插针也要拍马屁的胖墩也不敢多上前。

偏偏这个顾文兴是遇强则强，伸手倨傲道：“那你就把钱给我。”

不好意思，东费再一次用双手怀胸，用看跳梁小丑的眼神表达了拒绝。

大司赶紧上前，制止快要炸毛跳脚的老大，用手拉住他上扬的手：“老大我和小司有钱，不一定要买贵的原料，那些小商贩说的再好都是噱头。”

什么！胖墩的小眼睛瞪圆溜，反射出一点细小的愤怒，这个大司看着平时少言寡语，居然还敢在藏私房钱，要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善心大发从冰天雪地的垃圾场把他们捡回去，哪能有今天！

“哪来的？”当着老大的面不好发作，火苗欻欻的往头顶冲。

顾文兴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里面发挥他的领袖精神，胳膊肘分别勾住两人的脖子：“那敢情好呀，这钱算是老大我借你的，回客栈找我们母亲双倍还你。”

说完，特意用不屑与骄傲参杂在一起的眼神瞄东费一眼。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出钱，因为自己走得急，所以没带荷包。

为了不在几个毛头孩子前丢尽脸面，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踩着比他还要高傲的步伐走到他们身后。

结果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居然跟一个小孩较劲，瞧这出息！

东费暗自鄙视完自己，继续寸步不离的跟。

大司的私房钱都是随身携带着，之间他转身从衣襟里面掏出线头乱飞，小毛球贴着布料的荷包。

看得出主人很爱护，虽然有污渍，但泛白的布料透露出主人时常爱清洗的好习惯。

大司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比起弟弟来说，他更加都没有存在感，可细看却能发现，这兄弟的父母定是帅哥配美人的标准搭配。

钱不多，铜钱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十文。

大司带他们来到的是地处较偏的街道，生活气息很浓重，没走几步就能见到摆地摊的商人吆喝叫卖，朴实无华的中年男子大多都是左右各牵着孩子，站在摊位前和摊主讨价还价。

大司径直走到一位花甲老人前，蹲在地上挑挑拣拣，末了才问价钱。

“十文钱！”老人双掌摊开，皲裂的手心长了冻疮，“不讲价。”

价钱居然刚刚好，顾文兴严重怀疑他之前无数次的来过这里，观摩好了每个摊位和材料。

烟火制作的过程相当繁琐，顾文兴作到一半就搁爪不干。

胖墩手指不够灵巧，死活都不能把导线完整的嵌在火药中。

小司基本没有动手，全程蹲在一旁看着大家各自忙活。大司也是笨手笨脚，他曾经躲在大树后面无数次的看过同龄小孩心灵手巧的制作过程，可偏偏到自己手里，就成了手忙脚乱，

东费实在看不下去，径直走过去夺过他们的材料，三下五除二的制作好了一个烟花筒。

可惜顾文兴不买他的人情：“我不玩了！”

胖墩立马附和：“就是，麻烦死了，有这功夫还不如玩弹弓！”

“爱咋咋地。”爷还不伺候了！东费冷下脸把成果扔在一边，转身就走。

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顾小四照看孩子，麻烦不说，还讨不到好脸色。

顾文兴最不喜欢东费这样自以为是的大人，其身果断道：“我们走！”

胖墩乐呵呵的跟上，回头对还愣在原地的兄弟招手：“赶紧的，老大都发话了。”

顾文兴也同时回头，扫过东费决然离去背影的同时，看到了两人失望的目光。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大司很快换了一副乐意的表情，拉着弟弟的手朝他走了。

顾文兴意外的迟疑了。

从小到大，懂事这两字他都不知道咋写，除了把家搞得翻天覆地以外，在军营依仗着自己是将军的儿子，心安理得的接受大家都叹服。

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着实不应该凭借自己的喜好，想走就走。

烟花材料是大司掏钱买的，来这里也是胖墩撒泼打滚求来了，而他作为老大，此刻正在浪费他们的期待。

“咳咳！”顾文兴单手握拳放在下巴处，干咳几声，是说该如何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说走的意思是去别处制作烟花，这里虽然热闹但是人多，影响我们发挥。”

“老大英明神武！”胖墩雀跃的跳起来，率先跑过去把地上买来的材料捡起，“你们还杵着作甚，每个人拿点。”

每年一次的烟花会基本上聚集了整个南京城的老百姓，要想找个不受打扰的地方，基本上是没有。

好在最后还是磕磕绊绊的各自作了四个烟花筒，又在胖墩的带领下，来到了城中心的主道上，此刻已经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顾文兴带头挤了半天连半步都没挪动好。

“老大这里不好进，有条近道能够直接穿到里面，县老爷就坐在中心的位置，等会铜锣一敲，大家都会同一时间放烟花，距离太远的，就算再漂亮他也可能看不到。”胖墩难得的有自己的主见，而且说得有理有据，见老大点头同意后，立即一马当先的向后撤退。

其实东费在走后不久就开始后悔，可是重新倒回去，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于是乎，就远远都跟在他们的后面，保证让他们都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哪只刚进入烟花会的中心，居然四人同时没影了。

东费不得不飞在半空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寻找，直至铜锣震天抢地的一敲，剧烈的铜鼓声回荡在耳膜久久不消，四人连个影都看不到。

这下东费终于慌了，越往里走人就越多，大人都是紧拉着自家的孩子寸步不离，有些男子踮起脚尖，将娃放头顶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