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告死亡，能够感受一切即将消逝的生命，并且将生灵引入重生的被造‘神’？”斯图尔平静的轻声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是的……”菲双手环抱双腿蜷起膝盖坐在床上，将脸深深埋了下去，低落的样子让她看上去似乎不敢直面任何人，“她有着近乎无限的生命，而且因为本身就代表着死亡，所以自己根本不会真正的死去……”

斯图尔就这样望着菲，根本不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假如身边的人都死去的比你早，然后……”

“你不用担心这个的。”斯图尔打断了菲的话，她认为菲是在担心自己父母的事情，因为远洋过海来到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总会因为孤单而感到无依无靠，总会想起远方家乡的父母亲人。

难怪会提到告死天使啊……斯图尔稍稍思索了一番，似乎推断出了菲的想法，她认为肯定是前几天大贤者邀请菲去贤者殿，然后讲了很多关于命运和历史的事情，这才导致菲对生命的意义之类看上去很深奥、实际上没有半点帮助的事情考虑过多。

“菲，不要去想那么多了。”斯图尔说道，“你不像我，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会交朋友，你的身边有安蒂、有茜丝莉娅、还有苏祁、有苏筱，虽然我们见面的次数少，但是我肯定她们是值得你依赖的人，她们都是你的朋友，胜似家人，所以不要觉得孤独了。”

孤独……真的孤独吗？我只是想得太遥远太遥远了，但是那可怕的时间终究会到来啊！菲没有说话，反而把头埋的更深了。

不知道为什么，紧闭着双眼强忍住眼泪的菲，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这样一幅景象。

一百多年后，任然保持着现在容颜的她望着那苍凉的土地，站在寒风当中望向那一块块立着的石碑……

石碑上当然是刻着她们的名字，菲凄凉的身影在那墓园里走着，指尖轻轻拂过石碑上一个又一个昔日熟悉的名字。一想到这里，菲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流了出来。

现在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样的事情，也不再想再进入深渊，因为这样只不过是将所有人再度丢到危险当中罢了。说不定不需要等到寿终正寝的那个年龄，自己身边的人就会死于一个又一个意外，而这些事情大部分又因她而其……

“不……我不敢说……”

………………

斯图尔一个人望着外面已经快要暗下来的天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几分钟之前，菲哭着跑了出去。斯图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又或者戳到了对方的痛楚。总之少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不善交际造成的过失而悔恨，就发现菲泪流满面的消失在了的眼前。

当她跑出门，来到楼下休息室的时候，只看见大敞开着的门，却没能见到菲的身影。

“我……我是不是不该提她朋友的事情的……”斯图尔感到有点懊悔，然后反手就将大门紧紧关上，沿着道路跑了出去，“菲……”

足足一个多小时的奔波，斯图尔感觉自己已经将整个当前学区的每个道路都找遍了，却任然没能看见她的踪迹。

大汗淋漓的斯图尔第一次体会到，心中有这个一个自己在乎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越是找不到，她就越是着急，奔跑的速度就越快。她不担心菲会离开霍尔顿这座岛，甚至不会离开圣乔治亚学院，但是她就害怕菲做什么傻事。

再也不要回到那种孤单一人，想说话也只能对着镜子说的时候了……少女黑色的眼睛里面泪花打着转，几乎到了快要流淌出来的地步。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都是晚间修习课程上完归来的学员，他们互相交谈着、欢笑着，从斯图尔的身边擦肩而过，而夜幕，仿佛化作一张巨大的网，穿过了所有行人却精准的罩在她的身上。

少女来到道路旁墙角处的某一个角落里，她想要冷静一下。已经坚持了三年让自己在这孤独地方坚持下来的她，仅仅依靠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哭过。她不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斯图尔？”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当斯图尔抬起头望去的时候，发现是菲经常提到的茜丝莉娅。

“斯图尔你怎么了，看起来像要哭了的样子。”茜丝莉娅急忙凑上去关切的问，“发生了什么吗？和菲吵架了？”

“我没有哭。”斯图尔说着，急忙在袖子上抹干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滴，然后强装平静的说到，“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过来从导师那里借一点材料，然后回来路上就看见你了。”茜丝莉娅说到，“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哭着跑了，想找她也找不到。”

茜丝莉娅看着斯图尔红红的眼眶，大概了解她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了，于是也没有继续抓着这一点不放：“菲最近这几天怪怪的，问她怎么回事也不说。”

“嗯，我问了。”斯图尔说，“但是她没有回我，还哭着跑了。”

原因不明，不过这不重要。茜丝莉娅原本还希望能从斯图尔那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发现根本一无所获：“你和菲吵架了？然后还没来得及讲和吗？”

“没有。”斯图尔淡淡的说到，“我还以为她和你们吵架了……”

“她还提了什么关于告死天使的事情，我以为是她因为受到了挫折，或者想得太多了，然后犯了思乡病……”斯图尔补充道，可是这很显然不是问题的原因。

菲当然不会犯相思病，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自己家乡的问题的……茜丝莉娅没有说话，这个故事如果要讲出来那会消耗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有可能还讲不完，更重要的是她和斯图尔两人并不熟悉。

“我们一起找她吧。”茜丝莉娅提议道，“不过，你能和我一起去一趟我的宿舍那里吗？这样还可以找安蒂帮忙，人手越多越好。”

“嗯……”斯图尔点了点头答应了。

我们苦苦坚持着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吗？是为了必定要面对的生离死别吗！？

路上，斯图尔一直在想着这一句菲跑掉之前说的话，她不明白为什么菲忽然对死亡如此的敏感，这种事情还太早了，对于年轻的她们来说实在是遥远的触不可及，哪怕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这一切的一切也会在大家经历过“美好”过后才发生。

“美好”是什么？就是亲友相聚、就是大快朵颐、就是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就是完成了自己一直想要达到的目标，人生无非就是不断地为这些所努力着，一直到死。

斯图尔想着，却发现身前的茜丝莉娅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问。

茜丝莉娅指着自己那栋宿舍楼门旁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小声的转过身来面向斯图尔示意她看自己指着的地方：“那个……是不是菲？”

她这么问着，斯图尔一听到菲这个字便立刻抬起头来向那里望去。茜丝莉娅所指的地方的确有个人，但是天色已晚，这样看过去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诶，茜丝莉娅和斯图尔？”

安蒂的声音这个时候从二楼窗台的地方传过来，只见她身着一套宽松的睡衣向下方望过来：“你们怎么在这里站着呢？”

她的说话声立刻惊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菲，这一下让她猛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盲目乱跑之后，居然来到了安蒂和茜丝莉娅宿舍的楼底下。

这不知道是机缘还是巧合，上天似乎根本就不想放任菲这样一味的逃避。

茜丝莉娅只是使了个眼神，立刻就让安蒂明白了几人的意思，于是三人立刻一拥而上，说什么也不会再让菲自己一个人跑掉了。只不过让菲从楼下到室内，她们又花费了不少口舌，劝说了半天似乎才打开了她一点心扉。

安蒂学着菲以前的样子沏了一壶茶，将其中一杯递到菲手里之后，又分别端给了大家。情绪低落的少女此时已经将身上洗干净了，换上了一身看起来稍小、安蒂地给她的睡衣，那湿润的银白色长发，带着几滴水珠随意的散落在床铺上。

茜丝莉娅靠在墙边，斯图尔站在门口，安蒂坐在床边上，几人就这么围着菲静静的望着她，也没有谁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虽然这份不合时宜的寂静有点让人心烦，但是谁都不愿意再先说什么话刺激到脆弱的她了。

菲到底经历了什么，在她自己亲口说出来之前没人知道。

“不要这样盯着我了，好吗……”晌久，少女说道，她似乎极力的想要躲避那三对投向自己的视线。

“菲，拜托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安蒂小声说道，“菲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每一次我们不都一起努力，挺了过来吗？”

“这次的……”菲看了一眼安蒂那小巧的面容和凑近自己的身子，越发觉得自己矫情，“不一样……”

太矫情了，从第一次踏入遗迹冒险，之后和大家一起自己第一次失控屠杀之后，她们任然对自己不离不弃，再到一次又一次在生离死别的边缘擦肩而过，一直到现在。

年龄最小的安蒂、茜丝莉娅她们本应该是最脆弱的。可是两人真正表现出来瑞错一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苏祁和苏筱两人更是独自面对了那么多困难才走到了今天。菲仔细想了想自己，发现她的生活从进入遗迹之后开始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却没有什么值得厌烦的地方。

她在成长，接近崩溃边缘的次数却没有因此减少。

“菲，如果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算了吧……”斯图尔小声的说道，不融冰山一般的冷漠总是在看见菲的时候有所改变，“不用变回原来那个乐观开朗的菲，只要不离开我们……就可以了……”

说着，斯图尔便打算离开了。这种气氛不适合她，差点又要将那忍了三年的泪水再次流出来。

“我……本不想隐瞒大家的……”

一句话，让斯图尔的脚步立刻停在了原地。

“我本不想有所隐瞒，但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特殊了……”菲小声的轻语着，悲哀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减弱，“我们这么努力的坚持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觉得不是为了多么美味的饭菜，多么舒适的住宅，也不求有多么富裕。我所希望的只是能够不要孤单一个人活在世界上……”

“菲。”安蒂凑上去，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你不孤单，我们不是立下了不离不弃的誓言吗？”

“这不一样。”菲摇了摇头，“告死天使，传说中那个劝告生灵死亡并且进入新的轮回、下一次重生的‘璃’，我拥有了她的声音不是一个巧合。”

“上一个周末，大贤者卡梅伦邀请了我去贤者殿，也就是说他的家。我在那里得知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父亲和母亲带着年幼的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向大贤者求助，希望能有什么魔法解除我这诅咒一样的声音。”

“对于中土大陆的人来说，这种声音简直就是来自地狱恶魔的声音，能够将任何一个生灵引入死亡，所以我一旦说话就会被当做魔女，就会被处以火刑，甚至就连身为大公爵的我的父亲都保护不了我……”

“但是我的声音其实和血脉有关……那是告死天使的血脉，兰多尔十八世的帝国覆灭之后，他重塑的那位天使‘璃’似乎也死去了，她的血液被洒向世间，进入每个被选中的人的身躯。”

“这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了……一代接着一代，这奇特的血液便不断随着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人，不断地融合之后这血脉就变得越来越浓郁，直到我诞生下来，成为了那个身上拥有着百分之百告死天使‘璃’的血液的人……”

说到这里，菲抬起头望向已经愣住的三个人，低声说出了她最不希望说出的话。

“或许，我已经不该称自己为人了……我是告死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