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没有忽略王斌武提出的建议，相反他很重视朋友对自己的提醒。王斌武说的确实没错，他确实没有接触过实业，既没有这方面的操作经验，也没有相关的人才储备。至于二毛厂里的那一套操作规程和有关商品的研发、销售，他就更不懂了。

不过，他没觉得有多么沮丧的，人不都是从不会开始的吗？要真是一个运行平稳、效益良好的企业，也轮不上自己啊！二毛现在的在册职工一共327人，但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去社会上自谋职业去了，但是手续还在，而厂子里留守的职工只有八十八个人。

他不相信这三百多号人里就没个有能耐的，干了这么多年，就算没学会，起码也能看懂了吧！何况，当今社会的人才流动已经不是当初那样。只有能出得起价钱，有的是高级人才乐意加入，当然，带来的效益也得当得起这些高薪才行。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打仗得堂堂正正，想赢就得出奇制胜。这些二毛的资料汇总以后，冯晓又给了刘小伟两个任务：头一个，去杨家庄好好摸摸底，看现在村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以便展开之后的行动；第二个，看看那些准备竞标的个人和公司到底是什么来路，毕竟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能把这些情况都摸清了，就算到时候赢不了，起码也不会输得太难看。何况，自己本来就不准备在这上面赢他们。

确切的讲，冯晓看上的是这次机会。二毛不小，如果能一口吃下，然后慢慢转化成良性资产，那么自己就算能彻底的在江城立足了。自己的这些个买卖虽然挣钱不少，但说老实话，不入流。没有实业，算什么企业家，撑死也不过是个小商人罢了。

光阴流转，眼看就到了二毛准备拍卖的日子。因为是公开竞买，相关人等早早就到了市政府的小礼堂里。在场的人冯晓没一个认识的，可刘小伟提供的资料却很详细。

前排坐着的那个大高个是一毛的副总金建成，一毛是省属企业，人家的老总是有行政级别的，所以这些小场面人家根本就不来。

一毛的效益还不错，主要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一来人家资金雄厚，再一个有好多国内外的合作伙伴，加上几任的老总都是人才，所以一毛搞得风风火火。而冯晓得到的消息是，市里的领导也有意把二毛委托给一毛代管。

可一毛提出的要求是场地和生产设备可以接收，但人员只能接收一部分。这让市里很犯难，所以才举行了这场拍卖会，干脆把社会资金引进来，让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一毛这次派了一个副总来参加竞拍，兴许是改主意了，毕竟二毛死而不僵，资产不少，这就足够引起他们的重视。

而离着这个大高个不远的一位戴着眼镜的瘦高个是江南一家毛纺厂老板，名叫陆经纬。这位陆老板可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他从十六岁开始南下打工，只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已经身家千万。

他原本是二毛的供货商，这次一听说这里二毛要拍卖就急着赶过来了。江城地处棉花的主产区，如果能在这里建立一个毛纺厂，那么就可以让他的事业再上一个大大的台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因为二毛现在实际上已经是负债经营，就算把那些外欠的资金都要回来，还不够给职工交养老的，所以市里把这次的标的订成了十万。这就是说，那个曾经风光一时的二毛，只需要掏十万就可以入主，这简直和九块九包邮没什么区别。

当然，一旦你入手之后，除了面对一千多张等着吃饭的嘴，还得补交历年拖欠市里的那些工人的养老、医疗等一系列的费用。冯晓看过资料，就算市里免除了滞纳金，也得交总共一百五十万左右才行。

相较于一毛，陆经纬给出的条件就要宽松的多，他提出的方案是，人员可以全部接手，但债务部分他不准备全部承担。他想让市里免除那些债务，或者至少是部分减免。 因为二毛的生产设备过于陈旧，已经赶不上国际潮流。如果想起死回生，一上来就得投入大笔的资金来改造生产线，聘用高级技工来改造工艺。

冯晓最关注的就是这两个人，至于其他几个，提出的都是介于这两人之间的方案。而且都没有这两人身后的企业那样势大财雄，所以二毛的归属基本上就算是落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上。

因为是竞标，自然他们的竞标价格是保密的。但因为二毛是市属企业，那么前期和市里有关部门相关的沟通和接洽也是必要的。所以他们的心理承受价位也就瞒不过像冯晓这样的有心人，何况还有个王斌武这样无孔不钻的类商业间谍。

“不管成不成，你他娘得管我顿好的！”王斌武从冯晓身边经过的时候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冯晓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没有问题。

台上的主持人大概是某位领导，他习惯性地敲了敲话筒，然后开始了一大段的长篇大论。冯晓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他上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阳光温暖，旁边有小女生用体温烘出来的香皂气味，讲台上还有老师的循循善诱，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等刘小伟把冯晓推醒了以后，冯晓才发现，那个主持人已经开始举牌子了，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十万人民币整”的字样。

大概见现场没什么人举手，那个主持人有点儿尴尬，声音也有点儿生硬，一看就不是专业出身。

“同志们，你们可看好了，只要十万块钱就可以入主二毛啊，这可是市属企业。一旦能入主二毛，相关的单位也一定会为二毛的再次崛起大开绿灯的。二毛可是江城的一块招牌啊，你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嗨。”

大概觉得自己把二毛拍卖说得和街口卖避孕黄瓜的小贩差不多，这位主持人还面露羞惭之色。

冯晓被他这么一说给逗笑了，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位，都没有举手的意思。而一毛的那位副总金建成，拿着手里的牌子在腿上磕打了几下，才慢慢悠悠的举了起来。

“一号，一号举牌子了，一号一次，……”

总算有人举牌子了，这在主持人眼里可了不得，别看自己刚才说得凄惨，就和街口买菜的没两样。可只要有人敢举牌，呵呵，这百十来万的负债和一千多张嘴就算是背你身上了。

“一号三次，……有没有人，再加价，有没有，……”

说实话，拍给一毛是市里的打算，都是公家的企业，多多少少总有点手足之情。眼看着那个主持人就准备悠锤子一锤定音了。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那位陆总从容地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三号，三号一次，二十万，二十万了啊，有没有再加价的了，……三十万，一号三十万，有没有……”

那个一毛的副总金建成果然不是来看热闹的，而这边的陆总也咬牙跟着。他现在看重的已经不是二毛本身了，他更加看重的是二毛在江城的地位和这位主持人刚才所说的话。

一旦入住二毛，就算所有的相关单位不开什么绿灯，起码也算给江城解决了一个大包袱，这样就能给政府留个好印象，以后办事说不定就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而其余几个一起来的竞标者，有的是公办企业的老总，有的是私有企业的老总。可一听一毛和这位陆总较上了劲，多少也有点儿幸灾乐祸，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心态，所以干脆谁也没吱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看着就抬到了七十万的价格。说实话，这已经是两个人的极限了，这七十万加上那一百五十万的各种缴费，就已经二百二十万了。这就是说，光进进二毛的大门，就得花二百多万。何况，还得进行相关的技术改造，规模升级和工艺更新，这才是真正的大头。

这样下来，要想收回投资，起码得五年，要想盈利起码得六年以后了。企业家不怕亏钱，最怕的就是损失时间，因为一旦被一个烂摊子缠住了手脚，就有可能错过更多的好机会，这才是他们最害怕的。

陆经纬就被吓住了，他不怕花钱，但得符合自己的投入产出比才行。原来他觉得虽然一进门就背一百五十万的债，可能落这么大一个厂子，这些债就背得值当。哪怕再多个三五十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做企业吗，总得大气点儿。可旁边这个金建成步步紧逼，看样子压根儿就不准备放手，这让他真有点儿底气不足。

金建成虽然神态沉稳，可心里也和开了锅一样。老总来的时候可是交代过的，五十万就算是上限了，再高了的话，就不划算了。之所以，他还敢咬着牙又多叫了二十万，那是为了自己。

是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二毛一旦收入囊中，自己很可能就会成为新二毛的头一任老总。这是什么概念？宁为鸡头，不当凤尾，人再少也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啊，那可比天天屈居人下强海了去了。

冯晓见两人都僵住不动了，才把那个公文包从背后拿了出来。

“一号，七十万一次，七十万二次，七十万三次，有没有再加价的了，最后问一句，有没有再加价的了，如果没有，我们就一锤定音了啊！”

这一瞬间，场间的人统统屏息凝神，就等着主持人这一锤子砸下去，敲定二毛的最终归属。

没想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等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