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音乐学院的迎新晚会是每年的例行活动。

晚会在露天大草坪上举行。

舞台上只挂了条横幅，其他都是光秃秃的。没有背景板，没有绚丽的照明灯光，也没有安排道具。

甚至这个晚会连彩排的流程都没有。

乐辉和曲韵诗已经换好了演出服，此刻在草坪的边缘站着，还在沟通一会上台的细节。

院长简单上台致了辞，便宣布晚会开始。

乐辉的节目当然是压轴。此刻，下了台的院长正在一一和老艺术家们握手寒暄。

迎新晚会上，每个年级都有出节目。这会台上是一对自不量力的大一新生在唱《凉凉》。

“今年的新生质量是真心差劲。要是这段录像传出去，这两人的明星梦也凉了。”

乐辉听到高音处的破音，不住地摇头。

“草坪太空旷了，音响效果也不太好。因为没有彩排，也没有试音，更没有耳返，唱这首歌难度太大了。”曲韵诗反倒为同学辩解着。

一个接一个的节目都没什么创意，乐辉听得都有些乏了。

突然草坪另一边传出喧闹声，乐辉定睛一看，原来是老妈带着女团成员们向这边走来。

章若蕊在场的时候，团员们普遍都很安静，镇场效果一级棒。

“今天这样的现场，我不想让她们错过。”章若蕊简单介绍了原因。

乐辉点点头，那几位老艺术家最近都很少活动了，真是听一次少一次。

这次能够和他们合作，爷爷一定是奔走了好几天，可谓用心良苦。

“没想到队长人气那么高。那么多人围着她要签名呢！”

曲韵诗没在队伍里找到金芷妍的身影，这才发现队长被围在了人群中。

没办法。队长比较矮，被围着就看不见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专心准备演出，我可是很期待一会的舞台呢！”章若蕊拍了拍手，又将队员们带到草坪前排就坐。

曲韵诗望了望今日的夜空，发现居然依稀能看到几颗小星星。

这样的夜晚，最是适合谈情说爱。

“学长，还有两个节目就轮到我们上场了。你快点进入状态。”少女满心期待说着。

“不是还有三个节目吗？”乐辉甩了甩衣袖，走起剑步来。

……

“当天才作曲家遇上绝美歌姬，当国粹京剧遇上流行音乐，他们又会激发出怎样的火花。”

“今晚或许我们有幸能够见证一段历史。”

“欢迎乐辉、曲韵诗给我们带来歌曲《虞兮叹》。”

晚会主持人讲完串词，几位老艺术家率先拿着自己的乐器上台。

作为今晚的压轴节目，许多看过综艺节目的同学都是期待满满。

特别是看到有现场伴奏，更是把胃口都吊足了。

曲韵诗和乐辉互视了一眼。少女单独在满场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登台。

埙声起，笛声起，曲韵诗一袭宽袖紧身白色长袍，脑后挽髻、头戴银饰，翩然若仙。

【楚河流沙几聚散】

【日月沧桑尽变换】

【乱世多少红颜换一声长叹】

就在观众寻找乐辉之时，少女已用她极具辨识度的中音抓回了人们的视线。

古筝和琵琶声渲染着歌曲的悲壮气氛，草坪上很快就再无杂音。

【长枪策马平天下】

【此番诀别却为难】

【一声虞兮虞兮泪眼已潸然】

曲调逐渐更加幽怨，就算是光听歌词都能联想出一幅凄美壮阔的画面。

曲韵诗没有站着生唱，而是真就演起了虞姬。

她刚开始在台上徘徊四顾，唱到“泪眼已潸然”时，又假装用衣袖抹泪。直到唱完【醉里挑灯看剑妾舞阑珊】，索性就在台上跳起舞来。

少女的身材高挑、体型修长，配上宽袖长袍堪比画中之人。袖摆随着舞步在空中飞荡，飘逸出尘。

台侧的乐辉此刻就如同千年前的项王，着实被眼前女子的舞姿所倾倒。

台下的观众们亦是移不开眼，无不惊叹。

但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垓下一曲离乱，楚歌声四方】

【含悲，辞君，饮剑，血落凝寒霜】

【难舍一段过往，缘尽又何妨】

【与你魂归之处，便是苍茫】

青衣戏腔醇厚流丽，高宽清亮。

乐辉身着散龙黑色蟒袍，腰配短剑，自台侧而出，深情款款向着少女走去。

四句戏腔唱完，在隆隆的陶鼓声中，少年抚起少女脸颊，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只盼时间在此刻停滞。

“美人若兮，顾盼流离。双瞳剪水，婉约动人。”

这句《乐府诗》中的词句最是能体现曲韵诗的神韵。

只有十来秒的时间，却似乎有几分钟那么长。

少女有如虞姬一般，决然地推开乐辉，继续着自己的演唱。而乐辉则伴着乐声拔剑而舞。

京剧《霸王别姬》中就有舞剑桥段。

回身，跃起，挑剑。

少年尘封回忆中的一招一式被缓缓揭开，短剑泛着银辉，剑若霜雪，气贯长虹。

就在这样晴朗的月夜，黑衣少年舞剑，白衣少女舞曲。台下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两人营造出的凄凉氛围之中。

裴安容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而乐博延则不时叹息一声，仍在惋惜乐辉不愿唱戏的决定。

歌曲不知不觉到了尾声。

曲韵诗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径直走到乐辉身边，将短剑接了过去。

【汉兵刀剑纷乱，折断了月光】

【江畔，只身，孤舟，余生不思量】

【难舍一段过往，缘尽又何妨】

【与你来生共寄，山高水长】

随着最后一句戏腔落地，乐辉已经全然入戏。

少年紧紧拥着持剑“自刎”的少女，两人共持剑柄，在苍凉的乐曲声中，四目相望，含笑倒地，共赴彼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曲韵诗此刻枕着乐辉的胸口，只感觉无比的幸福。

虞姬陪着项羽走过功成名就，也走过穷途末路。即使最后在乌江诀别之时，她也无怨无悔。

而我也要陪着学长一同征服乐坛，纵使失败了……

不对，有我在，学长是不会失败的。

来生太久，今生就好。

少女用手压着麦克风，望着乐辉俊朗的侧颜轻声说道：

“此生唯愿与君共寄山高水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