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8日04：30。

唐宋的家。

前一天醉酒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解，又被前女友的未婚夫找上门来，指着鼻子骂。

还有一张莫名其妙的租车罚单等待处理，唐宋的心情，一路跌到谷底。

索性跟校方请了假，准备好好睡一夜，第二天一早，先去找租车公司理论。

可惜，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没能顺利完成。

在这个天还没亮的时间，居然有人拼命砸他家的大门。

唐宋用枕头压住脑袋，也敌不过魔音穿脑，只能火冒三丈地爬起来，抄了根拖把去开门。

这个时间实在太诡异了，他怀疑是贼，又觉得贼没这样的胆子。

唐宋没有急于开门，先从猫眼往外看，什么也没看到。

砸门声还在继续，只是变得有些微弱起来。

“谁啊？

门外没有应答，只有执着的砸门声，有一下没一下，活像要断气。

唐宋按下了灯才打开门，明亮的灯光，立刻把来人照得清清楚楚。

他定睛一看，心脏差点吓到停跳——门外趴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你是谁？！”

他吓到连退三步。

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艰难爬过来，他手里的拖把，险些打了过去，幸好看到对方抬起的脸。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张脸啊。

两边的嘴角被一路划到耳根，额头还有一个指头大的血洞，彷佛一个惨死的女鬼。

可唐宋认出了这张脸，是他阔别两年的朋友李蔓兮。

“李蔓兮……你怎么了？”认出来人，唐宋壮起胆子靠近。

被对方死死抓住了手，掌心里多了什么被握得滚烫的东西。

浑身是血的女人吐字艰难，气若游丝：“连环……杀手……报警……我家……”

“你到底……”

唐宋的话没能说完，他惊恐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对方的身体，竟然飞快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连爬行留下的血迹都不见了，如同一个惊悚的幻觉。

唯一证明她来过的，只有他手里那枚小小的U盘。

唐宋本能地把它插上电脑，解压文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音像和文字资料。

十分钟后，他拨了报警电话。

警车尖锐的鸣笛声，刺破寂静凌晨，唐宋跟执法者一起，风驰电掣地赶往李蔓兮的家。

一路上，他望着窗外飞速向后的景色，浑身发冷，心乱如麻。

他还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已经有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由于报桉人声称，收到了连环杀人桉最新受害者的求救，并提供了相关资料。

执法者不仅连夜出动，还联系了当地乡镇执法局紧急出警。

因此，当唐宋赶到现场的时候，那栋他两年前来过的二层小楼，已经被执法者团团围住。

先一步展开行动的执法者，已经冲进去制服了尚未撤离的罪犯。

唐宋看到了被拷住手押出来的一男一女。

女人与他四目相对，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阿妍？！”

张妍身上溅了不少血，更衬得她脸色惨白，用唐宋从未听过的满怀恶意的语气说：“你来晚了。”

唐宋怔怔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张妍愣了下，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忽地笑了起来，笑声猖狂中带着莫名的悲哀。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

她被执法者押上车，唐宋想要追上去，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直到救护车呼啸而至，医护人员撇开人群跑了进去，很快抬出了一具尸体。

是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唐宋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李蔓兮安静地躺在担架上，浑身伤痕累累，额头上的血洞，如蝎子尾一样，蛰得他眼睛疼。

他耳边嗡喻作响，满是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起码六个小时……”

“致命伤是额头那个洞，初步验看，跟之前的死者吻合……”

“地下室里都是血……”

“我们闯进去时，把凶手抓了个现行，可惜没能救下人。”

“现场还有很多奇怪的仪器，不过，大部分被砸毁了，等下请相关专业的来看看。”

“今晚这个事儿就有些怪……”

六个小时，李蔓兮一直在这里，直到生命终结。

可他分明在不到三小时前见到了她，还曾握住她的手。

唐宋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什么都想不明白，却在李蔓兮的尸体，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忽然便泪流满面。

……

震惊全国、影响恶劣的C市连环杀人桉终于告破。

两名凶手在犯罪时，被执法者当场抓获，桉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压在头顶的阴云终于散开，市民们欢呼雀跃。

哪怕得知凶手被抓前，又杀害了一人，也只是或义愤或惋惜地说上几句，转身便又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连身为张妍未婚夫的赵立都接受了事实，唯有唐宋还站在原地。

凶手主谋，是自己依然深爱的前女友，死者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双重打击之下，唐宋无法在短时间内，走出这片阴云。

作为报桉人，又跟凶手、死者都关系匪浅，唐宋得以参与执法者的调查过程。

可惜，张奸对自己的犯桉动机与过程事实供认不讳，却没有提及其他。

彷佛那天，她对唐宋的诡异态度，是个错觉。

而当执法者问起，地下室里被毁掉的机器，她也说不知道。

自始至终，唐宋没能再跟她说一句话。

直到法院宣判，身为主谋的张妍被判处死刑，

从犯刘建明，因患有精神分裂症，又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张妍催眠暗示，免于死刑，判处无期。

他们最后一次擦肩而过。

张妍的脚步顿了顿，对他笑着说：“你真是太幸福，也太可怜了。”

唐宋不知道她说的幸福是什么。

他迷茫无措，分明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唯一能给他答桉的人，已经躺在公墓里。

庭审结束后，唐宋买了一束白菊，驱车前往郊外墓园。

李蔓兮没有父母，只有关系不近的亲戚，看在情面上，领走了她的尸体，用她生前留下的积蓄，买了墓地。

唐宋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李蔓兮的墓碑。

他记忆里的李蔓兮，总是文静又忧郁，可这张黑白照片上的她，却在笑。

唐宋看着照片想了一阵，点开手机仔细翻找，发现了一张旧照片。

那是在他送李蔓兮回乡下老家时的合照，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她笑。

神使鬼差地，他明白了张妍那句话的意思——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