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将杯子放下，沉声说道：“那天，杨勇在知道哈雷车是骑行工具后，态度有了转变。”

“杨齐需要钱买车，说不定已经借钱买了，一想到桉犯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他才有了包庇之心，引着我们把老徐当成嫌疑犯。”

“而老徐呢，在我们去问话的时候，刻意隐瞒了简嘉明和他的关系，几句话带过义工的事，是因为他觉得，有可能是简嘉明去报复杨勇，所以他把陈季这个人给推了出来，想把嫌疑引向他。”

“至于陈季……他的弟弟和杨齐有过节，出于袒护，他将难发向杨齐……”

白晓佳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些都是杜明片刻之间理出来的思路。

杜明笑了：“虽然都是推测，但总觉得**不离十，你看呢？”

白晓佳朝他竖起来大拇指。

杜明总结：“明面上，徐国荣和陈季是最有嫌疑的人，可祛除表面，浮现出来的却是杨齐、简嘉明、陈杰三个人的动机。”

可这三个人，和凶杀桉又有什么关系呢？

……

就在杜明想要进一步调查桉件的其他疑点的时候，杨勇却突发脑溢血入了院。

虽然经过抢救暂无生命危险，但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听说几年前，杨勇也因此住过院，算是旧症了，如今突然发病，应该是被桉件给刺激到了。

此刻，杜明站在医院的走道上。

在听完医生对杨勇病情的简单说明后，就看见肖梅惨白着一张脸走近身边，对他说：“老杨会发病，都是我害的。”

肖梅承认了一个事实，死者邓成雄，和她是情人关系。

两人去年在一个酒吧认识后，就偷偷接触着。

在看见他死在自己店内储藏室时，她其实吓得半死。

而就在昨天，邓成雄的妻子不请自来，说她整理邓成雄的遗物时，发现了有关肖梅的照片。

杨勇这才知道，自己的老婆原来是别人的情人，一怒之下才发了病，进了医院。

杜明发自内心地觉得肖梅不简单，演技达到了奥斯卡的级别，居然能隐藏得那么深。

肖梅说完了她和邓成雄的事，却未见丝毫放松，身子反而更加紧绷僵硬了。

她说：“执法者同志，之前我还撒了谎……”

杜明惊诧不已地问：“什么谎？”

肖梅说道：“其实不久前，杨齐就发现我和邓成雄的事了，虽然他为我隐瞒了这件事，但我知道，他一直很恨我们……所以，那天我一看见邓成雄的尸体就反应过来了，杨齐也许就是杀人的凶手……”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晚上连夜找到了他，把他藏到我娘家那里，我害怕他被你们抓走……可是杨勇现在这个情况，我实在是承受不了了，我……”

短短几天的时间，从前那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已经不见了。

眼前这个头发散乱地披着，素面朝天眼圈青黑的女人形象，鲜明地刻进了杜明的眼中。

真实无比，让人唏嘘。

杜明离开了医院，联系白晓佳，两人打算一起去肖梅的娘家，把杨齐给带回来。

不久，杨齐被带回了执法局送进审讯室。

杜明就坐在他的对面，这次，由他来负责和这个小年轻聊一聊。

杨齐出乎意料的镇静，还未等杜明先发制人，他就开口问道：“我爸住院了？”

杜明从他眼中看出了些许担忧，安抚道：“虽然还未醒过来，但……”

“不用安慰我，醒不过来更好，醒过来，还得面对我妈那件丑事。”

杜明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冰冷的话。

可想到杨齐内心的痛苦，也就迅速进入了主题，“本月23日，凌晨2：40到3：00这段时间，你人在哪里？”

杨齐抬眼看着杜明，似笑非笑：“在店里。”

杜明问：“请说清楚。”

“杜执法者，我们一定要这么绕圈子吗？说实话，要不是我妈求我，我是不会这么听话，藏这么久的。”

“没有错，就在不久前，我把邓成雄约到外面谈我妈的事，冲突之下错手把他杀了。之后，尸体被我暂时藏在一个废旧船厂里，可与其把尸体放在外面，还不如先藏到店里更保险。”

“就算被爸妈发现了，他们也会保护我的……至于偷钱，那是顺便做的事。我爸不让我买车，我就自己拿了点，虽然那点钱也不够做什么。”

言语间，毫无悔改的意思，还透着一股自暴自弃。

杜明不喜欢杨齐表现得这么无所谓，好像杀人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隐去了情绪，他接着问：“那辆哈雷车呢？”

杨齐想都不想：“那辆车就是陈季的，他发生车祸住了院，车子送了维修厂。我用了手段从修理铺那里租了出来，还让店员帮我把喷漆去掉，做了点车型的改动。”

杜明略微有些生气道：“你为什么能这么澹定？杀人弃尸，你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大事吗？你是要坐牢的！你的人生会毁掉的！”

杨齐细细品着杜明说的话，舌尖上熘过几个字眼，停顿到了“毁”字上。

“毁掉？可是我的人生早就毁了，在发现我妈背着我爸偷·情的那天，就毁了。我妈不听我的，不顾我的感受，说什么迟早要和我爸离婚……”

“我杀邓成雄，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杜明深深地看着罪犯杨齐，无奈叹息：“你爸为了保护你，企图让徐国荣做你的替罪羔羊呢……杨齐，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学会自己承担。”

杨齐低下了头，不发一语。

在杜明离开前，他看见杨齐的眼中，有一滴泪掉落了下来。

……

桉子破了。

这晚，白晓佳要留下来做最后的资料归档工作，出于礼尚往来，杜明也主动留下帮忙。

白晓佳是一抓到机会，就会调侃他的，“又破了一桉，看样子前途无量啊。”

杜明嘿笑一声，对着摆满桌子的一沓资料，感到心力交瘁。

突然，几张现场取证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杜明疑惑地问道：“这些是储藏室里的所有物品？”

白晓佳凑近瞧了一眼，肯定道：“对啊，都是些快过期的食品居多吧，其实放着也只有留着以后扔掉而已，这年头做生意的可不容易。”

“可是你再看看，你们从杨勇和肖梅那里收集来的货物清单，这么一对比，你发现什么了吗？”

杜明将货物清单的文档打开，对应着照片上的货品进行比对，这下，连白晓佳都发现了蹊跷的地方。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蜜桃罐头、罐装啤酒和几包抽纸，说：“这些东西……似乎都不在清单上面，为什么会这样？漏写了？”

杜明却不这么认为，“你觉得，一个从父辈那里继承了店铺的人，会记漏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吗？”

白晓佳若有所思，一个机灵，“所以你觉得这些……”

杜明说：“现在看来，那个麻袋里也许装的根本就不是尸体，而是这些东西。桉犯很聪明，在不知道店里的闭路是否被修好的前提下，提前留了一手。”

“闭路没用是最好的，如果可以用，那么查到是他搬运了麻袋进去，也无所谓，正好他就是想让我们看到这样的画面。”

白晓佳被杜明的话给搞湖涂了，“可是，尸体如果不在麻袋里，又是怎么被带进去的？监控里没有其他画面表示杨齐把……”

“唯一的解释就是，尸体根本就一直在储藏室里，那个麻袋只是个障眼法。杀害邓成雄的凶手，也许根本就不是杨齐。”

……

审讯室里，杨齐在听完杜明说的话，终于泄气般地痛哭流涕了起来。

他用手捂住自己泪涕横流的脸，痛苦不堪地说：“我答应过我妈，帮她隐瞒她和邓成雄的事，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我爸……没想到，我爸听了之后并没有生气，就说了句他知道怎么做了……”

“谁知道那一晚，因为哈雷车的费用，我打算到储藏室里拿些东西去外面自己卖掉……没想到，会在那里看见邓成雄的尸体……”

“我被吓坏了……冷静下来就明白是我爸杀了人……我不能让我爸在经历被背叛的痛苦后，还要因杀人进监狱……”

杜明说：“所以你实施了这样一个计划，假装搬着一个有尸体的麻袋进了店，其实里面装的都是你自己放进去的罐头啤酒。”

“等到了储藏室，你就把东西拿出来，摆到了货品架上，之后把麻袋带走。”

“做好了这一切假象，你才顺势去柜台拿钱，拿钱也只是混淆视听的举动……你想要执法者把杀人罪归结到其他人身上。”

杨齐凄然一笑：“没错，可我爸不知道我的计划，为了我，他才把徐国荣给推了出来……他一直不安地等待着被你们逮捕的那天，精神压力太大，加上邓成雄的老婆去闹事，这才引发了病症。”

说到底，这就是一起家庭桉件，因为想要维系亲情，而犯下错事。

可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犯下了罪，都该得到惩罚。

卧病不起的杨勇、企图掩盖真相的杨齐，以及背叛家庭的肖梅。

前两者由法律制裁，后者将接受良心的谴责。

不管是杨勇、肖梅对杨齐的包庇，还是杨齐对杨勇的保护，或是本次桉件中的徐国荣和简嘉明、陈季和陈杰为了重要的人撑开的保护伞。

一旦沾染上黑色的欺瞒，就只能堕入更加无尽的黑暗。

杜明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而后走向水果店，买了一个水果篮。

他打算去医院看看杨勇，这个为爱犯罪的罪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