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三声摄人心魄的肆意狂笑，所有罗天门弟子，包括苏临在内，都看到那山头升起一团鸟鸟血雾，一个渺小的人影在血雾中央缓缓浮现。

“当！”

一声雄浑沉厚的钟声笼罩了整个主峰，苏临前方的雄伟大殿之后，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凭空出现，长老们纷纷变了脸色，目不转睛地看向血雾山头的方向。

只见一只半透明的幽冥大手凭空出现，大手长逾百丈，带着无上威势一掌拍在了那座山峰之上，将那座山峰拦腰拍断，随后那手掌转拍为握，朝半空中的渺小人影抓去，却被轻飘飘地躲过。

罗天门的弟子狂热地看着这一幕，欣赏着这平日根本无法目睹的修仙巅峰对决，从这些弟子的只言片语中，苏临知道那透明巨手的主人正是尚在闭关的师祖。

而苏临也从那透明巨掌中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威胁。

那绝不仅仅是力量上的压倒性带来的威胁，对普通的外力打击，苏临早已不放在眼里，即便对手有搬山之力，在往昔之影面前也和普通的致命一击没有差别。

但刚才那透明巨掌，让苏临感觉很不对劲，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若是自己被那透明巨掌拍中，往昔之影不会像平日里那么好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压箱底的不死底牌，这么快就遇到了克制的对手了吗？

“王老儿！三百年前的仇，我改日再报！今日就此别过了，哈哈哈！”那血雾中的人影狂笑三声，单手一托，被巨掌击断的山峰高高飞起，遮云蔽日，飞到主峰大殿上直直坠落下来。

上空，透明巨掌凭空显现，将坠落的山峰拍碎，碎石如陨石雨纷纷坠落，下方的罗天门弟子各自施展神通，抵御坠落的巨石。

围在苏临周围的长老们也各自闪身飞到半空，将那些巨石打得更加粉碎，减少门派的伤亡。

短短数息间，罗天门就不复苏临刚到时的威严庄重，从高空俯瞰，主峰的练功场被巨石砸得坑坑洼洼，四周的宫殿也近乎全毁，不远处的一座挺拔山峰，此刻更只留下一半，看着凄惨无比。

刚刚这一掌的威势，比得上当初桃林散人摧毁蚁仙门那时。

“今天发生的事很多啊，决斗只能顺延到明日了，今天便歇下吧。”姓龙的魁梧男长老，主动对苏临说道，态度相当客气，仿佛他是应邀前来切磋武艺的贵客。

苏临也没有拒绝，点头应允的同时，看向刚刚爬上山的天尊，天尊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估计是从哪个倒霉弟子身上偷来的。

但即便有玉佩，这一千步她爬得也不轻松，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头发淋了雨似的贴在光滑的脖颈上，胸脯剧烈起伏如加火的风箱。

“打完了？”天尊双手撑膝，哑着嗓子问。

苏临：“还没打过。”

……

夜幕降临，苏临与莫问行被一同安排在主峰的精诚阁歇息。

苏临据说的房间位于沸水瀑布的上端，房内布置古色古香，开窗即可看见壮观的巨瀑，透过朦胧白雾，还能看到在瀑布中艰苦修行的罗天门弟子。

晚饭时，苏临的晚饭由专人送来，开门取饭时，恰好瞧见莫问行却被人请了去，大概是要与那些长老商讨他的事，或许还会商讨一下他们一统修仙界的大事。

苏临想要去偷听一下对方的谈话，然而他住的地方却被许多弟子看守保护着，让他脱不开身，最后还是苏临借口饭后消食，让人带着在罗天门内饶了一大圈，故意在外面留下自己的虚影后，方才成功脱身。

他并没有靠近莫问行他们吃饭的宴会厅，而是选了一处顺风的偏僻角落，听风将那些人的声音带来给他听。

参与这场谈话的都是元婴期的老怪，修为高深五感敏锐，若靠近了偷听必然会被发现，他也只有用这种最远距离的听风术，来分辨风中夹杂的模湖的话语。

起初，苏临并不觉得自己能窃听成功，毕竟修士想要杜绝一场谈话内容外泄有太多方法，隔绝声音的阵法便有许多，但这次的谈话，却还真让苏临听到了些许内容。

“大梁……过去很多年了……那时妖魔横行，凡人对……我辈修士很是尊重……全靠我辈降妖除魔。”

“天条……最初便有，但不覆盖全国……大梁皇帝……京城的人才有。”

风将他们断断续续的话语吹来，苏临听出后面似乎是莫问行在说话，他提到了天条……他说最初天条便有。

这个可能性，苏临并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这个念头在刚冒出来时，就被苏临搁置了，因为现在的天条大概率是朱九勤整出来的，连陆竹雨这些诛仙司的人，也大部分这么想。

但其实这并不一定，如果他之前所做的那几场诡异的梦，并非是完全的托梦幻想，而是建立在一定真实背景上的现实重播，那么天条最初便在的可能性就存在。

苏临坐在月光松树下，感受着夜风的寒意，听风里吹来的断断续续的耳语，随着这些支离破碎的话语灌入耳中，那些陈年的诡异梦境也开始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九勤贤弟见字如面：贤弟，为兄并不是在说疯话，我遇到的是真正的妖魔……】”

“【和你这些年相处下来，我已经不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但在这里，我一定要和你说，妖魔是真实存在的！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苏临闭着眼，仿佛能听到那个称呼朱九勤为贤弟的写信者，在他耳边诉说自己书写的内容，相同的内容在如今听起来，又多出了许多当初没能察觉到的异常之处。

那时的朱九勤还没有起义当皇帝，大夏还是大梁，没有凡人不可见仙，应是妖魔横行，修士不藏匿踪迹，将芸芸凡人视作人丹牲畜的时代。

然而，仔细品味写信者的这些话，却仿佛他根本不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妖魔似乎是并不容易亲眼所见的常识，怪力乱神更多停留在传说阶段，以至于他在与穿越而来的三好青年多年相处之后，成了一个无神论者。

但……最后这个无神论者还是倒向了妖魔论，因为他在那次的东瀛之旅中亲眼看见了所谓的妖魔。

这里，便是矛盾之处了，让苏临搞不清楚大梁那时究竟有没有天条？

按理说应是没有的，但如果没有天条，随处可见的仙魔便会成为人们真实世界观的一部分，写信者与朱九勤这样的人就不该出现。

朱九勤绝非疯狂迷信无神唯物的那种人，或者说，对于真正的唯物者，在确认仙魔是真实存在之后，那仙魔就该纳入“科学”的一部分，成为一种未探明的自然现象。

前因后果，有点矛盾。

苏临感觉得到，在这个节点，他少了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