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澹黄色法衣，中年模样，仰躺在地，下颏蓄着五寸山羊须，身形干瘦，面容青紫，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甚至略显扭曲，纵是被青龙从口中吐出，身上却毫无水迹。

最恐怖的是，对方的额头有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血窟窿，前后通透，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名称】：黄天良

【信息】：四境黄山道君（已死！）

......

“原来是他。”

陆沉恍然，这人赫然是第一个死去的道君，看起来像是被神蟾一击致命。

“也是倒霉。”

陆沉摇了摇头，正想着在对方身上搜一搜。

“刷！”

刚刚踏前一步，就见对方忽然睁眼，身体飘了起来，一双死人眼直勾勾盯着陆沉，不仅毫无灵光，就连眼珠也是动也不动。

“诈尸了？”

陆沉的眉头皱起，却无半点害怕，这里是他的人间界，莫说是一具尸体，便是活着的道君亲至，他也丝毫不惧。

“磕巴~~”

“卡吧~~”

黄山道君扭动脖颈，发出一声声脆响。

脸色依旧铁青，还是一张死人脸，额头的窟窿流下一滴黑血，黑血从眉心流过，途径半张脸，“吧嗒”一声，滴落在脚下，对方僵硬着抬起双手，拢在一起，拱手道：

“道...道友请了。”

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夜枭在惨叫，陆沉默默打量着对方，疑惑道：

“道友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死...的。”

黄山道君的嘴角动了动，面容更显扭曲，像是在苦笑，他磕磕巴巴解释道：

“道...道友有所不知，四境道君苦修道行，道行可作【虚命】，凡是意外而死，即便魂飞魄散，也可凭道行继续存在。”

“竟是如此。”

陆沉大感新奇，突然想到了孽水龙潭的【孽水河伯】，对方似乎也是个死的，他目光一闪，好奇道：

“道友似乎有六十三年道行，也就是说，道友还能继续存在六十三年？”

“是的！”

黄山道君点头，陆沉又问道：

“那其他道君......”

“其他道君肉身已崩，便是空有再多道行也无济于事。”

黄山道君摇了摇头，无奈道：“这般存在，于人而言，其实不如早死，也少有人能痛苦着活这般长年月，之所以留恋不去，只是因为尚有心愿未了。”

说完，对着陆沉郑重一礼：

“贫道出身【黄天教】，放心不下，需将后事料理干净，还请道友放行。”

“好说好说。”

陆沉点头应下，他与对方并无仇怨，自然不会徒做恶人，当下一挥袖，带着对方出了人间界，来到外界。

黄山道君面上一松，抱拳道：

“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长春观主！”

“多谢道友成全，自今日以后，黄天教万千教中弟子皆认【长春观主】为恩人，但有吩咐，必将倾力相助！”

声音落下，黄山道君又是郑重一礼，随后再不多言，飘着向南飞去。

陆沉默默望着，直到对方消失才唏嘘道：

“真是长见识了。”

又问道：“你们谁知道这黄天教的跟脚？”

“不知！”

“夫君，这难道是个小教派？”

“从未听闻过。”

......

秘境中的众女纷纷摇头，玉玲珑沉吟道：

“既有道君坐镇，多半也不是一方小教，既然大家都不曾听闻，看来应该是在大昊最南边的那几州，而且，此人如此郑重，多半是涉及传承之秘。”

“我也是这般认为。”

陆沉点头，不再多想，远飞百余里，再次进入了人间界。

“刷！”

“刷！”

玉玲珑和方玉琪一同从长春道观出来，穿过高大的牌楼，望向凭空悬浮的五阶神兽肉和神兽血，疑惑道：

“夫君，这东西怎么用？”

“烤着吃。”

“......”

玉玲珑翻了个白眼，望着还在蠕动的肉块，不寒而栗，咋舌道：“要吃你吃，我们姐妹可不吃蛤蟆肉。”

“对，我也不吃。”

方玉琪也跟着点头，陆沉咧嘴笑道：

“跟你们开玩笑的，我也没打算吃，就算吃了也未必能消化，先前我见有鱼类吃了这神蟾血肉直接晋升为灵兽，想来可以用来培养灵鱼，正好澄心湖有数十万尾鲫鱼，说不定能培养出一些三阶灵鱼，也能助我增进法力。”

陆沉目前的法力已有八千四百多元。

没了玄晶挥霍，只能按部就班慢慢积攒，若有三阶灵鱼相助，或可继续突飞勐进，也能早日修炼那【饕餮法】。

而且。

陆沉还会炼一种名叫【肉元丹】的丹药，若能将神兽肉炼成肉元丹，不仅可以自己吞食，还可借此培养虎妞和仙仙，甚至青蛟它们。

“这样倒是不错。”

玉玲珑美目一亮，又问道：

“接下来有何打算？”

“接下来......”

陆沉沉吟了下，回道：

“太清丹还不了，与张家的交易暂时恐怕也没什么指望，我打算先在这里待一阵，清虚道君说湖中散落了一些小秘境，这些个道君看不上，我却稀罕的紧，可以趁机让青龙捞一捞，或许能有收获。”

“之后呢？”

“之后就回孔雀宫吧，将孔雀宫和那株青桐古树搬进秘境。”

“能容得下？”

“当然！”

陆沉点头，解释道：

“如今的长春道观今非昔比，已是妥妥的三阶秘境，地厚千丈，天高千丈，足够容下青桐古树，到时孔雀和美人与咱们同住在山上，三阶青桐古树我打算移栽到秘境边缘，那些个小妖自然还是打发到青桐古树上去，也省的它们冒冒失失，闹得乌烟瘴气。”

“那就好。”

方玉琪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小妖伤到奉仙城百姓，既然陆沉有了成算，她也就彻底放心了。

“刷！”

陆沉挥手将神兽血肉收进封印球，抬头望了眼天色，咧嘴道：

“两位娘子，天色不早了......”

“又在打什么坏主...哎呀~~~~”

“嘿嘿~~”

玉玲珑的声音未落，陆沉已然将人抗在肩头，玉玲珑羞怒，粉拳连翻落下，一双玉足在空中蹬来蹬去，青丝飞舞，裙阙飘扬，露出些许春景，一旁的方玉琪抿嘴轻笑，随即就被陆沉抱在了怀里。

跨过高耸的牌楼，进入了后方道观。

“砰！”

房门关紧，窗纱垂落，屋内却兴起了刀兵，有婉婉轻吟依稀传出，在空旷的人间界悠悠回响，久久不绝。

......

转眼三日已过，这一日，陆沉端着小碗，正在澄心湖畔喂鱼，小碗中盛了经过稀释的神兽血，他随手一洒，斑斑血水洒落在湖中。

“哗啦啦~~”

湖面翻腾，无数灵鱼争相吞食。

其中却有一尾通体金黄，嘴边有两根长长的胡须甩动，如蛇如龙，体型比起一阶白鲫鱼还要小上一号，与二阶蓝鲫鱼更是无法相比，但是在身周两尺之内，却没有任何一条鲫鱼敢靠近。

好似灵鱼中的无冕之王。

【名称】：灵鱼

【信息】：三阶金鲫鱼

......

“不错！”

陆沉满意点头，喂食了三天神兽血，也才堪堪培养出这一条三阶金鲫鱼而已，他暂时还舍不得吃，打算再养一养。

这金鲫鱼因为是鲫鱼的缘故，几乎没有战力。

就连二阶蓝鲫鱼都打不过。

但是速度却又极快，而且极为警觉，也就是在陆沉投食时才会现身，只要稍一眨眼，便跑的不知所踪，便是养在湖中的青蛟都追之不上。

“公子~~”

“公子~~”

这时，呼喊声传来，金鲫鱼一个摆尾，瞬间消失在水面上，陆沉转头望去，就见青荷欢喜着向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呼喊道：

“公子，青龙回来了~~”

“哦。”

陆沉眉头一挑，青龙已经被他放出去三日，在那方大湖中往返了数次，奈何均是一无所获，毕竟大湖方圆数百里，想要找到小小的秘境谈何容易，他已经不抱太大希望，随口问道：

“怎么样？”

“还没看呢。”

俏青荷回了一句，摊开玉手，手中两条青龙龙吟几声，身游虚空，吓得满湖灵鱼慌忙潜入水下，不敢再露面，不需陆沉吩咐，青龙张嘴一吐：

“哗啦啦~~”

一堆杂物被吐了出来，堆了满地。

“刷！”

陆沉随手一挥，法力扫过，所有东西都平铺在了地面上，其中枯枝烂叶和碎石碎木占了绝大多数，他的目光从一样样物品上扫过，神色微凝，伸手一招：

一样物品摄入了手中。

这是一块核桃大的小石头，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窟窿，就像是碎煤渣一般。

【名称】：秘境

【信息】：一阶虺虺暝山（huǐ）

......

“还真有。”

陆沉目光微亮，眉心玄光一闪，瞬间将秘境炼化，脸色忽然一僵，身旁的青荷迫不及待问道：

“怎么样公子？”

“随我看看吧。”

陆沉有点无语，伸手一拉青荷的纤手，抬脚进入了【虺虺暝山】。

“刷！”

等两人再次出现，已经来到一处小山包上。

头顶乌云滚滚，隐隐有雷鸣不断回响，显得极为压抑，而小山包也就三十多米高，其上遍布孔洞，就像是一座被掏空的蚁山，四周的景色更是单调，尽是一片荒芜，一眼就能望见尽头。

最多也就方圆两百米的样子。

“好小呀！”

青荷掩嘴轻笑，杏眸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当初清纯少女，已经有了几分成熟的风韵，这自是他陆沉的功劳，陆沉苦笑道：

“聊胜于无吧。”

“刷！”

两人再次回到外界，陆沉继续在杂物上扫视，突然轻“咦”一声，伸手捡起了一快湿漉漉的粗布，青荷诧异道：

“这个也是秘境？”

“好像是的。”

陆沉点头，将粗布展开，就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字，赫然是“红桥镇”。

【名称】：秘境

【信息】：一阶寂寂红桥

......

“原来你在这里。”

陆沉感慨一声，神色唏嘘，当初那个寻之不见的【红桥镇】，此刻竟然以秘境的方式出现在眼前，不用想也知道，这红桥镇多半是在吞天神蟾体内，又与陆沉去过的那处空间非是同一处。

而在神蟾死时，这红桥镇直接爆了出来，因为与此方天道不融，析出后，化成了一座秘境。

“也不知里面的人还在不在？”

陆沉眉心玄光微闪，直接将这【寂寂红桥】炼化，略一感应，摇头道：

“都死了！”

又在地上扫了几眼，确认再无收获，他伸手一拉青荷，抬脚进入了【寂寂红桥】，当两人再次出现，已经来到一处山谷外，两侧青山依旧，谷口流水潺潺，陆沉拉着青荷向山谷走去，一座小镇呈现在眼前。

谷口有光屁股的孩童。

还有几位乘凉的老人。

只是没了炊烟鸟鸟，也没了鸡鸣犬吠，除了寥寥数百户人家，仅剩下一个又一个凝固不动的身影，还保持着栩栩如生的神态。

青荷诧异道：

“他们...都死了？”

“对！”

陆沉点头，拉着青荷走进了小镇，入眼就见到一个飘扬的酒幡子，上书“有客来”三字，另一侧则是一家叫【夜来香】的妓院，几乎与当年如出一辙。

青荷纤手一指酒馆，出声道：

“公子，那里有一头大黑马，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陆沉转头望去，果然见到酒馆门口的柱子上拴着一头体型庞大的黑马，与奉仙城那头被骟掉的黑马妖有几分相似。

【名称】：妖

【信息】：一阶黑马妖（已死！）

......

陆沉拉着青荷上前，就见黑马妖仍保持着呲牙的姿势一动不动，神色有些猥琐，目光朝向对面的妓院，陆沉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就见妓院二楼的一间窗户正敞开着，隐隐还能见到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

那分明是一对赤身的男女。

“......”

陆沉摸了摸鼻子，叹声道：

“到底还是死了。”

“哗啦啦~~”

声音方落，黑马妖被一丝微风扰动，眨眼碎成了满地红沙粒，陆沉扭头向酒馆内望去，就见有一个汉子正趴在方桌上，一动不动，桌面上还摆着几个酒坛，几个小菜，像是醉酒一般，身影有几分熟悉。

【名称】：张奎

【信息】：一境锻体者，天赋蚁命（已死！）

......

“竟死在这里了。”

陆沉有些唏嘘，鼓动法力，大袖勐然一挥：

“呼呼呼~~~”

清风忽起，一瞬间从谷口吹至巷尾。

鸡，鸭，人，犬，一个个凝固不动的身影轰然破碎，化作满地红沙流淌，席卷四方，陆沉吓了一跳，连忙拉着青荷退出了山谷，仰头就见无数红沙在红桥镇上空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赫然是一只【吞天神蟾】。

“呱~~”

吞天神蟾仰天大叫一声，身躯轰然崩解，化作点点七彩莹光消散而去，同一时刻，红桥镇各家各户供奉的神蟾凋像也跟着一个个裂开。

青荷紧紧握住陆沉的大手，惊疑道：

“公子，刚才...刚才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

陆沉摇了摇头，安慰道：

“这吞天神蟾到底晋阶了五阶神兽，非寻常灵兽可比，有些神异也说得过去，不过，毕竟已经死了，连尸体都被肢解了，无需担心。”

“嗯嗯~~”

青荷松了口气，不再多问。

陆沉带着青荷直接退出了一阶秘境【寂寂红桥】，翻手取出一个空置的三阶封印球，将秘境封印了起来，这秘境透着古怪，心中打定主意，绝不将其留在身边，有机会就转手卖出去。

......

之后陆沉不再逗留，开始北返。

“曾~~”

两日后，一道剑光敛去，显出陆沉的身影，他身悬虚空，向北遥望，就见前方不远处便是高达数百丈的三阶【青桐古树】，还有一个黑影正在上空盘旋，正是三阶灵兽【枯木幽鹏】。

“戾~~”

枯木幽鹏目光犀利，同样发现了陆沉，长啸一声，向这边飞来，陆沉飞身而起，飘然落在枯木幽鹏的背上。

枯木幽鹏一个盘旋，展翅飞向孔雀宫。

陆沉在对方背上盘坐下来，指尖剑光微吐，在枯木幽鹏背上扎了个血窟窿，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连忙取出一个瓷瓶收集了起来。

“戾~~”

枯木幽鹏打了个哆嗦，吓得不轻，陆沉轻笑道：

“莫慌，只取你一点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