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二年，润州地界。

一座道观中，孟凡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半轮残阳斜挂在山嵴之上，烧红的云朵散落天际，后世扬名天下、号第一福地的茅山宗就坐落于此。

若冯虚御风，从高处俯瞰此处，会发现此地并没有太多宫室，最多不过三进罢了——

九霄万福宫要在近千年后的明朝方可落成。

而这一年，本门十一代宗师被天皇李治与天后武则天称为神仙，多次下旨请入皇宫。

“为师即将飞升，不可再沾染红尘之气，你代为师去吧。”

“是，师父。”

对话声在耳边回荡。

这是孟凡在回忆，他要替师父走一趟帝都长安，而应承下此事后，本门当代宗师选择闭关不出，静等飞升之机。

“私藏甲胃者，谋反大罪！”

“狮子甲就不带离道观了，哪怕这是一套法器，也很难解释清楚。”

“青龙偃月刀暂时寄存于此。”

终归不是初次穿越，孟凡心情如何激荡，也不影响作出正确判断。

不多时。

残阳落下，星光漫天。

一名年轻道士缓步下山，看似寻常，实则一步即可踏出三四丈，仿佛有缩地成寸的神通。

“步步入山门，仙家鸟径分。”

“渔樵不到处，麋鹿自成群。”

“石面迸出水，松头穿破云。”

“道人星月下，相次礼茅君。”

溪水在云霭茂林中蜿蜒曲折，几亩薄田点缀其间，孟凡步入那滚滚红尘之间……

道歌声中，心神渐渐平静，他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的身份并不简单。

茅山传承可追朔到上古，先秦时期燕国人郭四朝修炼于玉晨观，李明真人修炼于古炼丹院。

东晋时期，葛天师在茅山抱朴峰修炼，并着书立说。

【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

茅山传承会在唐宋两朝达到鼎盛，若是此行不错差池，按照历史大势发展，自己将被尊为三朝帝师。

毕竟在此方世界，他是第十一代宗师的唯一嫡传弟子，代师入朝，向帝与后阐述玄法，延续原历史上第十二代宗师的辉煌。

再过些年，号称谪仙人的李白，也需走茅山宗的门路，认识那位修道的玉真公主，方才谋到了翰林学士之职。

往后，唐明皇李隆基更是亲自拜入茅山宗门下，受上清箓，成为一名茅山道士……

任重而道远。

除此之外，献祭过一系列气运之物的孟凡，成功获得一层新身份。

母族出自文水武氏，只是与武后关系较远了，为武士彟仲兄太庙令武士让血脉。

所谓仲兄，也就是二哥。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曰：

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伯仲叔季由此成为兄弟之间的排序，至于老五、老六怎么称呼，学渣孟凡尚不知晓。

“这身份有什么操作空间？”

“方外之人又不想升官发财，至于道佛之争……”

想到这里，孟凡突然顿住，按照目前的展开方式，他会在这个世界待很久，故而，必然要涉及到后面的道统之争。

诚然，随着神龙之变，李唐复辟以后，道家会重新回到该去的位置。

但武周一朝，未免太过难熬，莫非真要闭门不出，叫各路道友闭门诵黄庭，任凭那群贼秃搞风搞雨？

武后笃信佛教！

往后称帝，也要依靠佛门为其造势，不断打压道家。

念及此，孟凡表情愈发凝重。

通过回忆过往，他已经意识到后世那位争议颇多的女帝，而今大势已成。

因为麟德二年正月，也就是十年之前，皇帝李治封禅泰山——

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那个不知所谓的宋真宗，将封禅给玩坏。

（在寇准的逼迫之下，宋真宗前往前线督战，结果和辽国达成了一个带有屈辱性的澶渊之盟，每年都要像赡养父亲一样，送钱送礼给异族）

在唐朝，历代帝王极少行此礼，此前只有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有大功绩在身，先后来此封禅。

凭借灭西突厥、百济、高句丽等国，将大唐疆域拓展到极致的功劳，文武百官请求皇帝李治封禅。

那天，皇亲国戚、六宫妃嫔、百官兵士、各州都督、刺史，纷纷随行。

观礼者东自高丽，西至波斯，包括突厥、于阗、天竺、乌长、昆仑、倭国、新罗和百济等诸国元首酋长，各率部属扈从，穹庐毡帐及牛羊驼马填塞道路。

时人称：古来帝王封禅，从未如此壮盛。

就是在这个仪式上，那位天后顺理成章的走上台前，替丈夫治理国家，因为她全程参与了祭祀天地的大典，成为古史上唯一做到这一步的女性。

天皇李治率文武百官向昊天上帝、祭皇地祇首先行初献礼。

天后武则天率内外命妇一行向昊天上帝、祭皇地祇行奠献礼。

至此，天地气运加身。

托这位的福，当年十岁的孟凡，因裙带关系竟然跟着一起获得了封赏，有正五品朝议大夫官位加身，虽说不是实职，但也足够清贵了。

记忆中，那时候的他已经入道。

得益于此，身为方外之人，加上师父道法高深，后面又逃过一劫。

福兮祸之所依。

昔年武家有从龙之功，属开国皇帝钦点的“太原元从”之列，也就是第一功臣，故而历代都有封赏。

但受限于门第，除却几位开国功臣，后辈始终没有大发展，至多担任六品官，且不入权力中心，只能算一州一县的大人物。

然后，得益于皇后吹枕边风，武家人因裙带关系上位，子、孙及曾孙擢一人授五品官，若先前四品、五品，加授子、孙等一人两阶，若三品已上，加爵三等。

结果武家子孙都不承这个情，说什么自己不喜高官厚禄，才情有限，不求达贵，如今因为皇后戚属之故，进阶升官，一点也不光荣，反而觉得丢人！

再加上关系稍远的外甥女魏国夫人贺兰氏争宠，深受皇帝喜爱，武则天一怒之下，索性设计杀害族人。

将伯父家的同辈兄长武怀亮之妻善氏，抓入掖庭宫，寻了个由头鞭打至血肉横飞，身前空荡、露出森白嵴背而亡。

将毒杀皇帝最宠爱的外甥女一事，嫁祸给两个同祖父的兄弟武怀良、武怀运，使之被杀，直系后代改姓为象征毒蛇的“蝮”氏。

时至今日，部分武家子弟仍被流放在外。

“杀姐屠兄，这女人……凶得很，哪有什么佛性？”

“秃驴无耻吹捧！”

“得亏此方世界的生母在未曾亡故前，与之关系亲近，否则贫道以后有的受了。”

叹息一声，孟凡恢复了超然物外的气质，继续在旷野中唱着道歌，向着帝都长安行去。

“华表千年一鹤归，凝丹为顶雪为衣，星星仙语人听尽，却向五云翻翅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