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算是见识到了中年铁杆武侠迷的狂热。

敦煌高层对于《射凋英雄传》完全是一路开绿灯。

要资金，王传启表示资金随时可以到位；要人，徐道行表示他马上摇人。

王维肯定是不适合亲自动手拍摄的了，事实上，他的时间也没有充裕到让他去拍完一整部电视剧。

本来他建议老徐自己上——拍电影的压力老徐担不了，拍电视剧的压力，他总可以担起来了吧。

但老徐坦言压力更大。

在他心中，《射凋英雄传》理应被拍成一部岁月留声的经典之作，他的能力却不足以支撑起这样一部经典的诞生。

他反手推荐了知名电视剧导演唐一公。

王维直呼好家伙，你真敢想！

唐一公何许人也？

国内影视圈几乎无人不知，那是国内电视剧导演里的头把交椅——

他一个人执导了无数经典武侠剧，支撑起了武侠剧的半壁江山！

还有无数演员大咖被他捧红，从电视圈到电影圈，他培养出来的成功导演，起码有两位数。

这样一位圈内大老，屈尊于敦煌刚成立的，小小的电视剧制作中心，正应了那句灵魂之问——

你配吗？

好在王维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很快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射凋英雄传》对于资深铁杆武侠迷的吸引力。

老徐只是通过关系将半部《射凋》剧本文稿送到唐一公手上，仅仅过了一晚上，这条大鱼就上钩了——

心痒难耐的唐一公在第二天亲自“杀”上门来了！

被热情迎进敦煌的唐一公，也不多哔哔，首先就是要了下半部文稿，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一会儿，就看得热血沸腾，然后忍不住拉着王维，热切地追问、探讨了起来。

王维一点也不怂。

完整的原着小说在他脑海里，而且不止读了一遍；改编的电视剧，无论是经典的，还是辣眼睛的，都不止一个版本；各种书评和剧评补充，让他对小说和电视剧理解得鞭辟入里……

所以，纵使他不算狂热的武侠迷，但脑电波与一辈子痴迷武侠的唐一公绝对在一个频率上；简简单单几句话，彼此就会意了，聊着聊着，气氛不知不觉就热烈了起来。

最后，唐一公看向王维这个小辈的眼里全是欣赏之色：“我现在相信你能创作出这样一个好剧本来了。”

这话，意味深长啊，王维只是笑。

唐一公点上烟，抽一口，认真解释道：“因为我只看了前半部，就知道这部《射凋》是国内武侠文化几十年来的集大成者和一座高峰，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辈写出来的。”

王维觉得老前辈的眼光就是毒辣，评价也可谓恰到其份。

当下时空，武侠文化很早就流行开来了，这么多年下来，人才辈出，“新派武侠”早就成型了。

所谓“新派武侠”，就是脱离了早期武侠作品的门派纷争和私人寻仇，将主题升华到国家、民族和大义的层面上，让武侠这件事看起来又酷又有格调。

所以《射凋英雄传》创造的武侠世界，在这个时空并非独一份，但绝对是将新派武侠的高度大大提升了。

落在唐一公眼里，就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集大成者！

只是浏览了一遍，他就看到了更深的层次：“……儒道释的很多三观，中华文明的骨气与情操，都被你融入其中了。没有一定的文化根基与生活阅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有句话果然说得没错，时代到了某个节点，自有英才频出！”

此等赞誉，成功令王维脸热了。

他在心里惭愧道，牛逼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时空的金大师。

唐一公自然听不到小辈的心声，但他原本兴奋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感伤：“《射凋》一出，武侠巅峰又至，而巅峰之后呢？”

王维都能看到时代背景的变化对于武侠流行的影响，几乎经历过整个武侠时代起伏的唐一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时代的脚步太快，你是挡不住的，只有跟上，拼了命也要跟上。

因此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王维，道：“这部《射凋》我接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拍摄制作上全程由我主导！”

王维眼也不眨：“没问题！”

唐一公一怔，有些讶然：“这么信任我？”

王维第一次直视他：“因为我在您眼里，看到了誓要拍出经典的决心！”

唐一公再次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伸手点点王维：“你这狡猾的小子，是在给我戴高帽啊！”

“不过你说得对，我是一定要把它拍成经典的。”唐一公眼里有光。

他把烟给掐灭了，感慨道：“一晃的功夫，我拍武侠剧也拍了三十多年。这些年拍的戏，有好的，也有不太好的，嗨，到导演生涯末期了，没想到还有机会攀登武侠剧巅峰。”

“拍完这部《射凋》，我的武侠梦圆了，一定退休回家，也是时候歇歇了！”

王维笑笑，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不搭茬。

一部传世经典在他手上诞生，然后功成身退——

换一个人这样说，兴许王维也就信了，可唐一公嘛……

已经是年过六十的老人家了，但他依然精神抖擞，没有停止自己导演的脚步，还不是因为对武侠深沉的爱吗？

据老徐说，唐一公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他的整个生命都献给武侠创作！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我把“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都弄出来，他会心甘情愿退休回家？

甚至都不用全搬出来，只要《射凋》三部曲，王维怀疑唐一公能无限延期他的退休计划。

——每次拍新剧之前，都打定主意“这部剧拍完就退休”。可每次拍完，都会再次鼓起信心，想“等下一部剧拍完就退休”……

这样的flag，估计会被这位老前辈立成习惯吧。

唐一公不知某个阴险的小辈正暗搓搓地想要套牢他，重新翻开剧本，摆摆手道，“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先忙去吧，我要好好再咂摸咂摸这个剧本！”

王维点点头，正准备起身。

然后眨眨眼：不对啊，这貌似是我的办公室吧，我还能去哪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