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回望，黄沙漫天。

凌云一行默默地看着天边那一线隐约奇景。

即使距离如此之远，他们仍能听到风中带来的隐约古老歌谣。

那首对于西方人来说神秘，对他们来说，却极为熟悉的秦风无衣。

这是凌云第二次听到这首歌谣。第一次，在归墟阵眼位中，阵临破之际，屠睢领着他麾下三十万南征精锐烟消云散。

凌云知道，撒哈拉之眼底下的阵眼位中，必然守着一位秦朝曾经的将军。

不用想也知道，那必然是一位名留千史的名将。

有所观，有所感，则越发尊敬秦始皇。

何向西与秋云裳是这群人中唯一没有进入归墟阵眼位的人，玄道子在旁边对他们细细讲述了当初玄天无极阵眼位发生的种种事。

“昔年在源所之时，就知道秦始皇为此事付出良多，如今看来，何止良多可表，这分明是将自己所有能用到的都压了上去，屠睢三十万精锐，此地又是一批精锐，难怪乎秦二世而亡，精锐俱都自毁于穹天大阵的阵眼中了。”

“爷爷，其实……这也是好事，至少……不会像汉末那般，各地拥兵自重，彼此征杀，以至于元气大伤，这才给了外族可趁之机。”

李腾龙沉默片刻，倏然道：“何老，秦皇陵真正位置在哪里？”

何向西缓缓地道：“事实上，按源所研究，始皇从未有陵，我们当时猜测，所谓的始皇陵，很可能就是穹天阵中最重要的阵眼位，也就是云兮那丫头所说的，倒影地宫。”

丽莎插嘴道：“何老，这倒影地宫……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顾名思义，倒影地宫是穹天阵的倒影，穹天阵这个阵法非常玄奥，即使源所从龙坑中得知了穹天阵的存在，却始终研究不透它，按龙坑所得，穹天阵分为表阵和真阵，彼此相合，当表阵完成时，真阵即隐出我们当前的世界，当表阵破除之后，真阵就会浮现于穹天阵的核心位。而那里，应该隐藏着所有一切的真相。”

凌云最后看了眼天边那抹昏黄沙暴，转头道：“何老，李大哥，我们走吧。”

“蒙恬好友……未曾想跨越两千载的再见，已是永别，放心的走吧，好友，大王遗愿就交给那个孩子吧，他会做得很好的！”

黄沙尽头，李立秋孤独的影子在沙地上拖得很远，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下。

－－－－－－－－－

万军之中，一声大喝威压四方，冰冷肃杀的恢宏杀气沿着蒙恬高举的铜戈冲天而起，而后一扩而开，直罩而下，在这一刻，浩荡无尽的铁骑仿佛连为一体，不但闪烁着圣光光辉，更冒出一片浩荡直冲云霄的冲天杀气。

“军威！震！”

一声号令，万千铁骑连同战车集体扬鞭跃马携着恐怖杀气轰然踏落。

“轰……”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无穷无尽的铁骑踏落同一时间点，千万杀意波动如海上暴雨纷落海面荡起的万千涟漪，无匹威势随着涟漪汇聚分散荡开四方无尽，首当其冲的无数无面者大军摧枯拉朽般横扫而开，血肉伴着阴翳之气漫天飞舞。

“军威！破！”

又是一声号令，踏落的万军如同一人一骑，原本就已经极限的速度在这一刻陡然再次飚上另一个极限，浩荡大军就如一柄锋锐无匹的巨戟，一闪，贯入人仰马翻的无面者大军中不知多深。

“军威！扫！”

以点破面，直入军阵，如一片乌云一般的铁骑陡然变阵，隐约间竟然在敌阵中形成一片浩大的巨戟之形，仿佛虚空中有一个无形巨人握着这柄巨戟猛地左右横扫！

一击！

方圆尽空，只余漫天血肉断肢！

就连亚当都忍不住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连三击之威势，口中喃喃地道：“这……太可怕了，这当真是地球上一群普通军士在一名将军带领下爆发出来的力量？那三击之威……已经能够比拟我当下全力出手的七成力量了吧？”

容不得他不惊呆。

之前蒙恬出手的瞬间，他就大体上判断出这名将军的实力。

就算自己身为觉醒之身，如果不动用本源之力，面对那名将军也要苦战。但，那只是将军，那浩荡的万千铁骑，每一名军士，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或许他们都学了点拳脚功夫，最多只能算是比普通人强，绝没有强到第三世界和普通人这种水准。甚至单独拉出来，每一名军士都难抵挡一名无面者。

然而，当这群军士在杀伐之意影响下，联为一体时爆发出来的力量，竟然可怕到如此程度。

如果……

把这万千铁骑换成第三世界中人呢？那会是何等景像？

或者再进一步……

把这万千铁骑换成那个世界中的人……

在这一刻，亚当竟然有种冲动，他想放弃自己的光明之心与光明之道，转而去修习这种杀伐之道。

这种杀伐之道，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有某种力量足以

抗衡那种力量。

“你们……太放肆了！”

诡异的低语声夹杂着明显的怒意，巨瞳再度刺出一道连天接地的光柱，光柱一扩而散，眼前原本腐蚀的虚空飞速扭曲，眨眼间，竟然扭曲成了一片浩瀚无尽的血色海洋。

“这里是我的领域！”

血色海洋幽深无尽，四面八方陡然传来一股股恐怖的波动，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在缓缓靠近，而后……

洋流席卷分浪，四面八方冒出无数巨大得如同山一般的章鱼，处于海洋中的无面者与深潜者身上的气息陡然爆涨，彼此间竟然爆发出与九原军阵相差无几的力量。

“你们的力量，将为我所用！”

随着低语，无数无面者齐齐仰头嚎叫，一股同样玄奥冰冷的气息自虚空降临，下一刻，在巨大的章鱼带领下，四面八方大军仿佛联为一体，携着万钧之势压向九原军阵。

反观九原军阵，虽然阴魂之体不受洋流影响，然而，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海洋，而是原生邪恶扭曲出来的空间，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点钳制，此消彼长之下，瞬间，九原军阵就呈现颓势。

“不妙！”一直守卫着九原军上方的扶苏出手了，手中传自秦始皇的湛卢剑猛地插落点将台。

“泱泱中国，巍巍华夏，千载玄黄万载涛，江山亘古定！”

精气神随着半诗半赋的吟诵汇聚于脚下一点，而后爆开。

刹时，整个长城荡开一片浩荡四方的巍然之气，滔滔大洋深处陡然展开一幅万里河山图，长城化为的巨龙绕着万里河山图飞跃腾渊，一股源于这片天地的某种玄奥气息席卷而至，生生将九原军所处的空间四方连带着无数无面者大军扯入这片巍巍万里山河里。

与此同时，感觉不妙的亚当也出手了！

“神光耀世！”

一声怒喝，亚当腾空而起，双手一展，圣光爆射四方洋流，无尽圣光光点闪耀着璀璨光芒在他展开的双手间飞速凝出一杆巨戟，巨戟一现，所有光芒都敛入其间，刹时，光耀万丈，照得四方亮如白昼。

“天罚！”

轰地一声，巨戟划破滔滔洋流，几乎在出手瞬间就穿透虚空深深钉入无穷无尽的无面者大军中，尖端穿透的一只巨大章鱼直接被其中蕴着的强大圣光力量亟为灰烬。

紧随其后，圣戟所钉之位形成一片飞速扩大的圣光焦土，立于焦土之上的怪物瞬间就被圣光之焰包围，烧为灰烬。

还未结束！

圣戟剧烈颤抖，凝于其中的圣光能量疯狂外泄，极限凝聚的能量生生化为无数圣光闪电往四面八方飚射，任何触及圣光闪电的怪物都是同一个下场，直接被净化为一团阴翳之气，当外泄的能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连带着整片海洋都在震动。狂暴的爆炸圣光横扫整片海洋，范围内所有怪物尽数……灰飞烟灭！

看着眼前横扫一空的空间与熟悉的山河故土，蒙恬回望，对着亚当和扶苏微微点头，转头，铜戈再度扬起。

“山河故土，威震华夏！杀！”

山河延展，裹着九原军阵浩浩荡荡一冲而去，凭空在洋流中拉出了一条九州山河路，被亚当一击清空的无面者大军还来不及堵上这个浩大空缺，九原大军已经一冲而过……前方与巨眼之间，再无阻碍！

“你们这些阴鬼们休想碰到我！”

诡异的声音不再诡异，此时更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诡异嘶吼，巨大的瞳孔不再如之前古井无波，而是剧烈转动，之前消失在四方的无数眼球同时出现。

无数光束贯穿空间四方，隐约构成一片浩瀚扭曲的波团，波团疯狂扭曲，眼前的海洋世界再度异变。

这次，根本不是变幻场景，而是……

无穷无尽的场景疯狂转换，时而是废墟大地，时而是血色海洋，甚至，有时还是无尽星空，不论九原军阵速度多快，距离巨眼仍旧宛如咫尺天涯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感受……无尽的痛苦吧！”

倏然，巨眼猛地一定，瞳孔深处猛地炸开一片浓郁血色，几乎同时，异变陡生！

原本一体的九原军阵中陡然爆出大片血气，血气一现，位于军阵之首的蒙恬脸色骤变。

在杀伐战意的影响下，他与整个九原军阵都联为一体，军阵中发生的事他宛如亲历！

他的眼眸先是一厉，从瞳孔深处猛地炸出一片血色，血色正中，隐约出现一座牛角方尖塔，上方一个眼球阴冷地盯着四方。

而后，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伴随着整个九原军阵中无数军士的怒吼，无数沾染了血气的军士竟然开始变异，手、足、胸、腹，都疯狂扭曲，原本阴魂的身躯已不再有血肉，然而，这诡异的血气竟然生生将阴魂的构成都扭曲了，扭曲成一种非人怪物。

这种怪物没有任何神智，它们扭曲完成的瞬间，就挥舞着武器攻向之前还并肩作战的同袍们。

“吼！住手！”

蒙恬一声怒吼，厚重之气猛地压落，疯狂卷动的血雾猛地一滞，然而，也仅仅是一滞，随后，血雾再度疯狂涌动。原本风驰电掣般前冲的九原军阵瞬间就停留在原地，而那些被远远拉开的无面者大军正飞速追来。

扶苏还一脸震惊迷惑不解，浑不知底下发生了什么事，亚当却是脸色骤变，脱口而出。

“不好！那个当前纪元的家伙动了手脚，那是J病毒原体！它竟然拿到了原体？它是怎么沾染上那些军士的？难道……”

亚当霍然想起之前九原军士屠灭的那些大军以及笼罩四方的血色，豁然开朗。

他一直在等着那个家伙所说的佐料，没想到，所谓的佐料，竟然是这个致命的东西！

阴魂体不会受到这名原生邪恶的能力影响，然而，J病毒原体却是连灵魂都能感染的致命玩意！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是觉醒者，然而，以自己当前的实力，恐怕也无可幸免！

思绪至此，顿悟已来。

我英雄一世，难道今日就是真正殒命之时？

“呵呵呵呵……”

诡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它和第一纪元的同类已经被我完整吸收了，我的构成已经具备了J病毒原体的物质，我们只不过不明白它的构成，无法将之剥离，所以需要M国政府帮我们研究一下剥离方式而已，愚蠢的觉醒者，我说过了，这里是我的世界……”

一句话未完，一声长喝破空而至。

“这是我们的世界！不是你们的！今天你死定了，谁来都救不了你！我凌三说的！”

声到人到。

漫天血色疯狂变幻的空间中，陡然绽开一线鸿蒙紫光，宛如紫气东来，紫光一现，一股浩瀚古朴，无比沧桑的气息轰然压下，眼前所有诡异的空间在紫光之下，就如同橡皮擦擦黑板一般，所有扭曲空间恢复正常，重新化为腐蚀黑暗空间。

紫光之中，凌三电射而至，眉心诡异符文一明一灭，绽出一圈苍绿之光，苍绿所至之处那些肆虐四方的血雾直接化为一捧轻烟。

然而，可惜的是，原本受到感染的那些九原精锐，也连同血雾化为虚无。

“这……不可能！这是……世界之树的力量……还有这股气息……这是……不可能！”

巨瞳在这一刻爆出了无比清晰的复杂波动，有震惊，有不解，有震撼，更多的是惊慌。

“蒙将军！扶苏公子！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清脆的声音紧随而至，云兮来了！

“山河故土，死得其所，诸君，王命至今，已是终途！亦是归途！随吾……”

“冲阵！”

一声怒吼，蒙恬最后看了眼漫天血雾消散的所在……以及回路。

短暂瞬间，葬送了近万弟兄，还有之前冲阵，已有近七万弟兄战死……那里，就是他们的终途，这最后的冲阵，再不存他们。

回首，手中铜戈爆出浩然黄光，无匹杀伐之意蕴着无尽悲痛，蒙恬一骑绝尘，身后浩荡九原军阵齐齐爆出怒吼，滚滚洪流席卷向近在咫尺的巨大眼眸。

他们的脚下，便是一条山河故路，他们的头顶，便是长城化为的巨龙踏云翱翔，云端之上，扶苏对着众人微一拱手，转身，一拂披风。

一曲秦风.无衣，飒然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激越不再，只余荡气回肠的悲壮。

轰隆……

一声惊动天地的巨响，浩荡洪流随着巨龙一击，直接轰入巨眸竖瞳正中。

诡异恐怖的痛苦嘶吼声回荡整个虚空，巨瞳疯狂转动，黑暗虚空中陡然冒出无数如山一般的巨大触须疯狂舞动，仿佛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然而，随着啪嚓一声响……

便是连绵不绝的无数裂响，从瞳中破口位置绽出无数触目惊心的裂纹，飞速扩大到整个瞳孔，疯狂舞动的触须陡然静止，连带着冲过来的无数无面者大军、怪物仿佛时间静止一般，顿在原地。

随后……

“你们这些蝼蚁终究会灭绝……啊……”

“轰……”

一道诡异波纹自瞳孔往四面八方一扩而开，整个巨眸爆为一片诡异黑气四散而开，无数无面者大军几乎同时化为血气零落虚空。

地表之上……

血月虚影一如巨瞳的下场，从中央一点裂开，而后爆为漫天黑气，天空血气尽消，露出原本皎洁明月。

紫色光幕包裹着亚当云兮以及因为原生邪恶的消散脱出扭曲现实的爱德华。

爱德华惊魂未定地仍旧紧握着十字架，眼睛往四周拼命张望，颤抖着嘴唇道：“都……都结束了？”

云兮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还没结束，或者说，现在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