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对象...？”刘超文克服着难忍的头痛问道。

眼前670的身影也随着他疼痛的起伏而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挣扎了好一阵之后，670的身影总算又稳定了下来，而刘超文依然在下意识地拨弄着操作台上的开关。

“我们在通道里见面那一次，你还有印象吧？我给你看过的，你们那些科学巨人。”

在670的提示下，刘超文想起了那个场景。在那条被从中间一分为二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人类科学界功勋彪斌的人物画像。

“你们的那些引领时代的科学伟人，不过也是他们庞大而细致的‘傀儡计划’中的试验对象，整个计划被分为知识传递和意志之钳两个部分。

知识传输计划已经开始了很久。在你们中间，某些符合标准，或者说幸运被选中的人，会被注入超出时代的知识。刚开始的时候，失败是难免的，直到一百多年前他们发现了现在这套方法。

所以，人类在这一百多年间，科学技术在伟人的带领下突飞猛进。用你们的话来说，每一次的跃进都像是偷偷翻了上帝的底牌。但是，为你们翻开底牌的人并不是那些伟人，而是镜像地球的他们。

这些伟人是幸运的，他们在人类族群中因其卓越的贡献被文明所铭记。他们只被进行了灌注知识的试验，虽然可能也会有缺陷，但他们的意志是自由的。

不过，同时进行的意志之钳的样品就要悲惨得多。因为C粒子的特性决定了，意识控制要比知识灌输困难得多。

在几百年间，数不清的实验对象因为各种精神或者肉体上的烈性疾病没能扛过去，他们都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无人知晓。这一点，我想你小时候也体会过不少吧。”

“你是说，我小时候得过那些疾病，是来自意志之钳计划的副作用？”刘超文想道，但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在脑海里出现了这个疑问。但很显然670已经听到了他想问的问题。

670点点头：

“不完全是，意志之钳计划在大约40年前，已经基本可以实现穿越时空网控制人类，而不带来过大的并发症。于是，他们开始知识传输和意志之钳的项目合并。而你，或者说我们，就是合并之后的第一个试验样品。

所以在你的身上，又出现了很多很多预料之外的并发症。我们原本应该是被放弃的不完美样品，你应该在7岁的时候死于先天性心脏病，或者血癌复发。而我也会在那个时候被销毁。但一个意外的出现，救了我们两个的命。”

“什么意外？”刘超文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但没有说出口，他知道670能听到。这样的交流方式，让他不必每次都抵抗强烈的眩晕和头痛。

670的身影又闪烁了几下。

“一群不愿放弃时空的科学家，在绝望的封闭时空中寻找出路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木星背面的时空网中有非自然的量子涨落。

这种涨落非常规律而且每次的量级都一样，在你六岁那年，他们确认了人类文明正在被晨昏线文明入侵。这严重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没有时间重新选择样本开始新的实验，只能穷尽一切办法让你活下去。

最终他们做到了，也就有了现在的你我。不过这就像一件打过补丁的衣服，留下痕迹是抹不去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有时候会表现得不那么听话。”

刘超文的手上依然不停地设置着对撞机的运行数据，但脑海里已经逐渐掌握了如何像670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不会触动可怕的头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根据我对时空网的认知，他们的‘傀儡计划’会是一个极其庞大，甚至需要举全文明之力才能完成的超级工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670忽然大笑了起来，那直接回荡在刘超文脑海中的笑声既充满了张狂也透着悲凉。

“当然是为了生存。”

“生存？镜像宇宙的规模和我们的宇宙一样浩无边际，难道没有他们的生存空吗？”刘超文问道。

670像个幽灵一般，无声地踱着步。

“当然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和你们一样几乎拥有整个宇宙。但光速恒定这面壁垒就像一个吞噬能量的深渊，无论是光速飞船、时空虫洞或是空间跃迁，都会随着距离的增加消耗大量的能量。

在这种成指数增加的能量需求之下，可控核聚变就跟柴火一样，而恒星的能量无法被高密度地带走，文明的拓展因为能量的获取陷入了瓶颈。

经过上百年的压抑，他们发现了镜像宇宙的存在。只要打开时空网，正反物质湮灭的能量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这个伟大的发现，让整个文明看到了星际拓荒的希望。

但很快他们又遇上另一个难题，要想打造束缚这股宇宙中最纯粹而又危险的能量所需的牢笼，让湮灭能量的释放变得可控，其难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经过了长时间的摸索，他们把目光锁定到了宇宙中最坚实的壁垒——黑洞视界面。

他们开始狂热地在实验室中制造微型黑洞，从而研究黑洞的视界面。说来可笑，他们就像你们探索原子结构一样，用了最笨但是最有效的方法，试图用能量敲碎视界面，进而研究其结构。

终于，科学家们成功地在实验仪器中破坏了黑洞的视界面，虽然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内视界面又恢复了，也没有取得多少实质性的成果，但突破性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就在他们庆祝的歌声还未落下的时候，惩罚降临了。

他们很快就发现，头顶的星空变得陌生而扭曲，发出的无线电信号都会在两年之后被自己收到。最终，经过反复确认，他们只能接受一个残酷而可怕的事实。

他们的太阳系被以奥尔特云为边界，剥离出了已知宇宙，而禁锢他们的是时空本身，他们的宇宙边缘就是奥尔特云，就像我给你看过的那个气球，只是组成那个气球的是时空本身。

这对一个文明来说，是最大的灾难。在之后数百年里，科学家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打破这禁锢。但就像鱼无法挣脱水一样，时空之中的文明无法与时空本身对抗。

那群试图打开黑洞视界面的科学家们被牢牢地钉在了文明耻辱柱上，但他们也是无辜的。没人能够想到，在黑洞视界面被破坏的时候，宇宙中就像有监察者存在一样，立刻制止他们的行为并且让他们受到惩罚。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掌握着时空之力的宇宙监察者是更高级的文明还是一条宇宙的规律。但就是这群科学家，在文明最绝望的时候，为他们带来了希望。他们发现了你们！发现了操控主宰意识和智慧的粒子的方法，弱小的你们成了他们逃出禁锢的唯一希望。

实现这希望的方法，就如同你们神话故事中天使降临人间的方式一样残忍。他们需要意识的容器，而你们的躯体，就是他们的容器。

而你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帮助他们打开让C粒子能够穿行于其中的时空通道。仅凭他们在另一侧，是永远无法开启这条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