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受请

作品:《从流金岁月开始游历诸天

谢崇安然坐稳,微合双目。嘴里不出声地念念有词,他的两手搭在两个膝头上,做着看起来很严谨的筹算。

许久之后,他面无表情,睁开眼睛缓缓地答道:“非吉非凶。殿下原本幼年坎坷,却也闯得难关,自是非比寻常之辈。”

众人听了难免委顿,谢崇接着说道:“当初誓约被破,却有新誓约再立。所谓大道循环,否极泰来。若以在下来看,殿下本次进城入宫,应是无虞。”

他说得谨慎,众人倒也觉得心里稍微轻松。

可卜卦毕竟是是预测,又绝非一定准确。而小南辰王的性命却只有一条,众人稍后仍是忧虑。

“好了,都先去休息吧。或者并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也未可知呢。”周生辰笑着说道。

他的神态轻松,宏晓誉等人肯定还是不放心。

夜晚安睡,这些弟子陪伴在帐内,只见周生辰睡得极为踏实。

众人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朝阳的升起而减少了很多。都盼着太阳尽快西斜,众人好陪着小南辰王尽快送了先帝灵柩入陵寝,迅速安全返回西州。

就在众人暗自祈盼的时候,忽然见到城门方向奔来几骑,心中立刻觉得失望,更有万分紧张。

为首的是一名宦官,跳下马来。他自称是后宫常侍总管赵腾,只说带着太妃和陛下旨意,一定要当面求见小南辰王才可。

得到通报之后,周生辰命赵腾进入营地,自己也走出大帐。

就在大帐门口见了面,赵腾当即拜伏在地,口称:“太妃与陛下请殿下进城入宫。臣恳请殿下,为陛下破一次誓言,入宫拥立幼主!”

说罢,他大哭着拜倒在地。

眼见着他的表演,周生辰只是站着不动,心里暗笑:混账狗奴才,就凭你个阉人,也能令本王破誓入宫?

趴在地上的赵腾,因为有了漼广的那些话,倒也并不在意他是否真的入宫。

但总是跪拜着静默不叫事,他抬起头来,仰看着周生辰,再次拱手请求道:“请殿下看在新帝年幼的份上,施以援手!”

赵腾连续说了几遍,并未得到周生辰的回应,只见他带着澹然的神态,威严地站在原地,心里不禁对这位年轻有为的藩王更是敬畏。

心中生出不安,赵腾担心小南辰王当即就要反叛,首先就会把自己宰了而冷汗冒了出来。

“我当初立誓的时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口对先帝承诺的。现在先帝虽然崩逝,但我怎能因你这几句话,就破了誓言呢?!”周生辰用带着严厉的语气说道,“又或者,你传谕未必准确,本王岂不是被天下人猜疑、耻笑?!”

赵腾听他说得严厉,吓得再次拜礼:“臣万死也不欺瞒殿下!”

“或许你没听懂,只回去把我的话,呈报给太妃和陛下就是。”周生辰漠然地说道。

赵腾趴在地上,眼珠转了几转,心里大约明白。连忙起身,他再对周生辰施礼后,带着几名随从打马回城。

宏晓誉等人暗呼了一口气,谢崇却又忧虑地低声说道:“如此打发了他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若朝廷因此怪罪,小南辰王怎么解释?”

“城内只命一个内侍来传谕,在目前这个非常时刻,军师难道不觉得有疑问吗?先不说本王或许中了什么人的诡计,就是被这样轻易地唤进去,不说本王,就是王军的气度何存?!”周生辰坦然地说道。

“殿下说得有理!”宏晓誉、周天行等人立刻大声附和道。

谢崇想了想,也捋须颔首:“那就再看看陛下和朝中官贵的反应。”

周生辰随口称是,带着众人返回大帐内。

看看已是将近午时,他气定神闲地吩咐各处兵将们做饭吃饭。

他在城外悠闲,朝堂中的众人却又已起了纷争。

有的说小南辰王这是大不敬,有的却说小南辰王的回复不无道理。

争论中,太妃戚真真看向漼广:“太傅,这个主意是你定下的,如今应该如何处置呢?”

漼广其人学识渊博,城府极深。当初朝政紊乱,他就找借口回去老家清河郡避乱。现在被请出来,他自然要得到拥戴之功。

请小南辰王进城受阻,他对赵腾带回来的答复,也能够理解。

“回太妃的话,小南辰王所虑并无不妥。实在是他当初立的誓言过重,所以才有现在这样的答复。他又没拒绝进城入宫,因此老臣以为,可让赵常侍带着太妃的手谕,再去请他入城。”

漼广缓缓地说道。

众官贵或者说没这个必要,索性就不用小南辰王进城;有的却坚持如此。

丞相刘巍见太妃戚真真的目光看来,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说道:“漼太傅所言极是。”

戚真真只得写了手谕,再命赵腾快马出城去请。

到了城外的营地,赵腾的鼻子里闻到营内各处,都飘荡着煮饭、蒸饼的香气,肚里不禁“咕咕”的连续鸣响。

这次通告之后,他再被要求步行进入营内。周生辰也没站在帐外等候迎接,而是端坐在帐内。

赵腾进帐后,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张黄麻纸,双手举过头顶说道:“太妃手谕。”

周生辰起身离开座位,近前接过来查看。

赵腾低头站立,两手拢在腹部,使劲按住肚皮,以尽可能不让它乱叫。

他的神态显得极为恭顺,周生辰却知道这个阉宦他日必会为乱。

恶人自有恶人磨。周生辰也并不想为他多费心思。

“有劳太妃为本王费心。”他开口说罢,赵腾顿觉松了口气。

周生辰却又话锋一转,把手谕递还给赵腾说道:“本王当时是对皇帝立誓;今日若要破誓,必也要遵奉皇帝之命才可。”

赵腾当即觉得浑身发软,两腿支撑不住而跪倒在地:“求殿下容情,不要再纠缠这些无谓细节,太妃与陛下,以及众位文武,都在太极殿对殿下翘首以盼呢!”

“本王并非无情,而的确要遵守誓言。若这世间,若我北陈尊贵如我,不守信诺。那么这世间岂不是全然混乱?军中的‘世行为鉴、守节死义’的口号,又还怎么能够激励将士们,为国家浴血奋战呢?”

周生辰澹澹地说罢,赵腾眨巴了几下眼睛,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再拱手施礼说道:“殿下这样说,确乎是实情。但臣还想询问清楚,殿下想要何样情形,方能进城入宫呢?”

“请陛下亲自下诏,允我进城入宫。另外,赵常侍往来辛苦,本王又仰慕漼太傅为人忠诚高义,想请他代为出城来宣谕。本王必会遵旨入城!”

周生辰背着手回道。

赵腾略微一愣,也只好施礼说道:“殿下且稍后,容微臣回宫禀报!”

说罢,他连忙匆匆地走出大帐,带着随从再赶回城内。

周生辰望着他的身影走远,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宏晓誉等人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点头示意,觉得他对答有力。

谢崇走近前来,低声说道:“殿下还是不应该入城。”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都不容得我们自己做主了,就如城内的人也一样。”周生辰默默地说道。

果然如此。赵腾回到城内,立刻去朝堂报知了太妃与新帝。满朝的文武百官,也是当场听得清楚。

有人立刻大喝,说是小南辰王的要求过分;有的只说压根就没必要请他入城。

小皇帝自然是一脸懵懂,太妃听得也是心烦意乱。

“既然他已经到了城外,也就说明他并无反意,何必这样强求呢?”她郁闷地说道。

漼广自己的主张,只好自己接下去。走近几步,他对着龙椅旁边的太妃戚真真说道:“臣也没有说他有反意,而是说借他之势,起到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拥戴新帝的事实。这样,那些躁动的藩王、重将,才不会有什么异念。”

戚真真轻叹一声,看着他说道:“太傅,眼下又该如何呢?”

一众大臣在殿内站得疲惫不堪,更还早就饿地饥肠辘辘。有的已经在小声都囔:“不如用了饭食再来商量。”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有内侍服侍饮食,自然不会饿肚子。却因为觉得乏味,他早就昏睡了过去。

漼广思索过后,当即拱手恳请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就请陛下、太妃颁发一道诏书,允小南辰王此次进城入宫!”

“这样郑重地下旨,岂不就使得他当初的誓言全无作用了嘛!”丞相刘巍迟疑地说道。

漼广捋着花白的胡须,面容严肃地说道:“实情如此。可小南辰王终究忠义,必还会遵约如前的。”

太妃戚真真的确想要拥有权势,此时却先尝到了焦躁和饿肚子的烦恼。

也是耗不住了,她只得吩咐道:“那就赶快拟旨吧——小南辰王对先帝誓约,于今日破除一次。允其进城入宫,祭拜先帝之灵;新帝登基,令其拥戴……”

中书省的官员写好旨意,丞相刘巍亲自审阅,大将军刘元和太傅漼广对此认同之后,留副本于史官,再于正式的诏书上,加盖了皇帝之玺。

丞相刘巍和大将军刘元对视一眼,担心小南辰王再有什么歧义,就约定一起跟着漼广去宣旨。如果周生辰再有什么不满意,他俩也就可凭借同是皇族的身份,对他进行好言安抚。

漼广跪拜后接过这道诏书,在丞相刘巍、大将军刘元,以及其他几名官员的陪伴下,乘坐马车出城。

朝堂与城外大营的人员频繁往来,中州城内的士庶百姓们也大约知道了详情。

又因为小南辰王忠勇的名声实在太大,这些士庶百姓自发地在主要街道两边,聚集起来议论此事。

更多的人们,跟随着漼广一行的车队,蜂拥出城围观。

这边宣旨的人员出了城,那边的周生辰也通过侍卫得到了通报。

他带着一众随行官将走出大营,他静候在营门外,眼见载着漼广的马车,缓缓地行驶了过来。

这辆黑色马车的两侧,除了众多的侍卫之外,更有刘巍和刘元的骑在马背上的身影。

车队停下,漼广从车厢内出来。侍卫们连忙摆好木质踏跺,再把他搀扶下来。

其他官将如刘巍和刘元,连忙下马静立在旁边。

周生辰迈步迎上去,漼广先拱手致礼说道:“老臣拜见殿下。”

“太傅不必多礼。”周生辰连忙搀住他的手臂。

漼广抬头看过去,只见这位以武功和才气名震天下的小南辰王,仍未束冠,以白色幅巾拢发,身穿一稀素袍。他的剑眉斜插入鬓,两眼星光闪动,鼻梁如石凋分明,嘴唇如刻画清晰;又身子挺拔健捷,蕴含无穷力道。

一望之下,漼广不由得赞了一声:“数年未见,小南辰王更是姿容俊美,满身英武之气,更还潇洒飘逸。实乃北陈不可再见的奇才!”

“太傅过誉了。”周生辰客气地回道,“若非忙于军务,本王一定会去清河郡拜会太傅。”

漼广回到清河郡是为了避乱避祸,此时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有同感:你周生辰不也是为此才立誓出走的嘛。

“不敢有劳小南辰王。”漼广毕竟一心为国,随后举起手中的圣旨,正色说道,“小南辰王接旨!”

“臣周生辰接旨。”周生辰整理一下衣袍,拜礼在地。

他身后的数千将士,“呼啦啦”地一声,一齐拜倒,再无一点声息发出。

漼广见状,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声:只有小南辰王,才能带出这样严守军纪的王军!北陈,乃至天下若无这支王军,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死伤于战火;不知会有多少田园村落、城镇,毁于战火。

心里这样想,但他也知道对于拥有重兵的藩王、重将,只能严厉对待,哪怕心里是赞赏、同情的。

徐徐地展开手中的卷轴,漼广缓缓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皇叔忠义,朕请亲送大行皇帝于都城,特命随行将士俟候磐营。朕涕泗感怀,更希求与共惕励,一并为国……”

他念着这道圣旨,数次哽咽涕泣中断。最后念完之后,他和在场的所有官将兵士们一起,都是悲恸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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