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

陆娟难得出现在别墅里，方正烨过来叫了一声妈，然后看着在旁边生闷气，在客厅里到处乱走的男人。

“爸这是怎么了？”

陆娟：“公司的事，标被人抢了。”

她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说，说起这话来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轻飘飘的语气惹恼了方昭辉。

“你一个妇道人家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方昭辉大声道，“公司的事你能懂吗？别和孩子乱说。”

陆娟一愣，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浑身气得发抖：“方昭辉你居然敢凶我？！”

结婚这么多年来，方昭辉从来没有和她红过脸，哪一次不是她生气，方昭辉哄着的。

现在他居然敢吼她了！

方昭辉一愣，看着陆娟的脸有片刻后悔，但想到公司的事又烦得半死，把脸撇到一边不说话了。

陆娟更加生气：“好啊你方昭辉，你真是越来越飘了！你的公司当初要不是我爸爸你能有现在的成就吗？！你现在还为了公司凶我！”

“就你开的那个破公司，标没了就没了，你和我发火做什么？！”

方昭辉：“你——你说话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不和你说话，我标没了还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非要方时去华中，我标能没了吗？！”

陆娟愣住。

方昭辉：“都别吵了，让我安静下吧。”

他眼睛一撇看向方正烨：“现在妹妹读书在关键时期，这件事你别和妹妹说。”

陆娟把方正烨推开：“你上楼去。”

“你标没了怎么就和我有关系了，你女儿那成绩除了华中谁要啊？一年那么贵的学费我都没计较，你当初也点头答应了，还说好，现在怎么又怪我找的学校有错？”

“而且，当初我哪句话有要你的女儿一定要去华中的，劝她去华中的不一直都是你吗？”

方昭辉眉头狠狠皱起，做足了一番自我安慰：“行！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刚刚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对，但我现在真的很烦，你就让我安静一下吧。”

陆娟这才算是满意了一点：“你公司的标到底是怎么被抢了。”

方昭辉叹口气，看了一眼陆娟，坐到沙发上，然后才说：“我今天才知道标被抢了是因为我那个好女儿申请贫困补助填了我拒绝抚养。”

他怒极反笑：“是我不愿意抚养她吗？！还不是她不听话。”

但刚刚发的一顿脾气耗光了他的体力，他这下再发怒显得没有什么可怕起来，反而有些色厉内荏的感觉。

陆娟心想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

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学生都能把他搞成这样子。

“她申请那个什么补助就申请，写什么原因有什么关系，这东西又不会流传出来，怎么会害你抢了标？”

方昭辉：“我也没想到，这次政府那边负责招标的刚好也参与审批贫困补助的流程，别人都没有的事，就我有，他还打听了说我那个好女儿在学校因为营养不良晕倒了。”

方昭辉愤愤不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之前又不是我养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就算是她这段时间天天不吃，也不能是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我真是倒了大霉，才招惹来这个霉运！”

陆娟：“那你去找她说理啊，在这发什么脾气。”

方昭辉摆摆手：“我去那还得了，要是被知道了，我的政审不是得更糟糕。”

陆娟在果盘里挑了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咬一口，转了转眼睛：“你带着水果去学校看她，关心女儿谁能说你有错，那边说不定看你知错就改还对你高看一眼呢。”

方昭辉眼睛一亮。

.

方时的右眼皮突然剧烈地跳了跳，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伸手捂住右眼，想要让它不要跳，但右眼皮十分顽强地继续鼓动着自己的身体。

方时：……

“同学，你真的确定不让你的父亲参加你这三年的家长会吗？”负责后勤的老师再确认了一遍。

方时点头，佯装脆弱道：“我确定，老师……我父亲他……其实不管我很久了……”

后勤老师是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女士，看着方时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黄的头发，还有脚上洗的发白的布鞋就觉得心疼，很轻易就答应了方时的请求。

大概是有后妈的孩子，她想。

“那好，我就把你父亲这一栏的名字划掉了。”她道，“以后班会课除非你亲自过来把信息改回来，我们这边都不会再通知你父亲过来的。”

方时心下高兴，但想到自己刚刚还假装难过，又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谢谢老师！”

“已经改好了，你可以回去上课了。”她笑笑，“不用客气，好好读书就行。”

方时有些恍惚。

或许好好读书是每一个老师都爱说的话吧。

走出后勤部办公室，她还觉得右眼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动，伸手用冰凉的手心按压了一会，直到感觉不到跳动才收回手。

到底怎么了？

下午第一节是音乐课，第二节是体育课，她已经和音乐老师请过假，此时也不想再去上课，干脆就找了一个角落看起自己从图书馆借的书。

“你在看什么?”

方时有些错愕，才发现自己旁边站了一个人，她抬头看见是尤司年，笑了笑：“我在看《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这本书。”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是一个很有趣的定理，它证明了任何包含公理化的形式体系都无法证明自身的无矛盾性，”尤司年说了一句话，低头看方时，发现自己这样两个人无法轻易对话。

方时目光直视前方：“嗯，你说得对。”

他想了想跟着方时坐到台阶上，转头笑望她，“我认为它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定理之一，你觉得呢？”

方时沉思了一下：“这本书里说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证明了任何一个形式系统，只要包括了简单的初等数论描述，而且逻辑自洽，必定包含某些系统内所允许的方法既不能证明真也不能证伪的命题。”

她总结道：“我没有看出来这哪里有趣了。”

她只觉得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又开始摇摇欲坠。

然而这是赵卓溪画在考卷上需要了解的公式之一，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看。

尤司年也不觉得生气，很诚恳地问：“那么你允许我和你说说这个定理吗？”

方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