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

作品:《白浪边

雨铺天盖地地下着, 没完没了似的。

喻冬的脑袋在宋丰丰怀里动了动, 离开的时候眼泪已经停了,像是被宋丰丰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很圆。

宋丰丰连忙放开了手。

“你……你冷不冷?”他讷讷地问。

“不冷。”喻冬小声回答, 擦了擦眼睛。

宋丰丰收回手,紧紧握着拳。喻冬的体温比他高一点, 温度像是黏在了他手指上,他忍不住揉进掌心里。

这太不对劲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喻冬问他。

宋丰丰也说不出所以然。他蹬着车一路赶过来, 把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转了一圈, 没见到喻冬人影,然后突然就想起了玉河桥的桥洞。

喻冬又把脑袋埋进了手里:“我不想回去……”

宋丰丰凑过去,温温柔柔地劝他:“我怕你着凉感冒, 不回去就不回去, 你可以去我家里呆着。”

喻冬答应了。

宋丰丰起身,伸手去牵喻冬。喻冬正要拉着他,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宋丰丰怅然若失,心里冒出不太妙的感觉:他刚刚的举动太唐突,让喻冬尴尬了。

宋丰丰开门的时候,喻冬看着对面的周兰家。家里关着门,像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样子。

他站在屋檐底下, 浑身湿透,一直往下滴水,整个人狼狈不堪。

被雨淋了一场, 加上也被宋丰丰拥抱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喻冬现在的心情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他只是眼睛还红着,说话也带着鼻音。

因为暴雨,天色昏暗,宋丰丰开了灯,让喻冬先去洗个热水澡和换衣服。他找出没穿过的内衣裤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了洗手间门口。

换完衣服后,张敬给他打来电话,问他找到人没有。宋丰丰说找到了,但喻冬现在不想回家,他让张敬不要急。

“我路上碰到龙哥,他也帮忙一起找了!”张敬在那头大喊,“龙哥让我跟你说,喻冬想找人教训他爸爸和他哥哥的话,龙哥随叫随到!”

宋丰丰:“不用了不用了……”

张敬:“为什么不用!龙哥可以的啊!龙哥仗义的!”

龙哥的声音隐隐传出:“很好嘛,这个学生仔我中意。”

宋丰丰:“你回家吧!”

“我现在就回去。”张敬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情况记得联系我。”

挂了电话之后,喻冬也正好走上了楼。宋丰丰只打开了自己房间的台灯,喻冬脑袋上搭着毛巾,带着热腾腾的气息走到他面前,坐在了书桌边上。

灯光里喻冬的皮肤显得更白了。又因为刚刚洗了热水,那白也不是苍白,里头是透出血色的。宋丰丰抬头看喻冬,看到他眼神有点儿呆,眼睛是湿润的,嘴巴一张一合地问他:“是张敬吗?”

宋丰丰的目光落在喻冬的嘴唇上。他看着喻冬说话,但耳朵里什么都没听到。

他的神情太古怪了,喻冬愣了一会儿,突然提高了声音:“宋丰丰!”

宋丰丰吓了一跳:“啊?”

喻冬:“刚刚是张敬的电话吗?”

“是。”宋丰丰跳下床,伸手抓住了喻冬的毛巾,帮他擦头发,“他刚刚也在找你。”

喻冬低着头,良久才小声说了声“对不起”。

宋丰丰站在喻冬身后,喻冬的头发湿润且温暖,在他的手底下一丝丝滑过。他的衣服其实不合穿,显得有点大了,领口太宽,歪到一边。喻冬略略低头,颈后的骨头顶起薄薄的皮肤,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出了不清晰的阴影。

宋丰丰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脖子,喻冬下意识一缩。

但宋丰丰的手没有收回去,他仍旧放在喻冬的脖子上。

“黑丰?”喻冬回头看他。

宋丰丰把毛巾扔到了喻冬头上:“算了,你自己擦吧。”

他坐回床上,有些颓丧。指尖的温度无法驱散,渐渐灼热。

想触碰喻冬的欲望太强烈了。但宋丰丰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碰他,只是他无法抗拒喻冬皮肤、头发,喻冬身上所有一切对他的莫名吸引。

喻冬像是某种可怕的源头,他只要稍稍接触,就浑身发热,失去了及时抽手的能力。

他打了个喷嚏。

喻冬拖着椅子挪到床边,和他面对面。两人靠得很近,喻冬的膝盖顶着他的,是一种无言的亲昵。

“你的头发也是湿的。”喻冬问,“你不去洗?”

“算了,擦擦就干了。”

毛巾转移到了他头上,喻冬帮他擦了几下,按着毛巾,停下动作。

宋丰丰的眼神落在喻冬的脖子上。灯光勾勒出喻冬的轮廓,连他脖子和肩膀上的细小绒毛也被昏黄光线照亮,锁骨凹陷下去,是一道完整的沟壑。

他连忙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喻冬小声说,“谢谢。”

宋丰丰一声不吭,十指交叉地握着,脑袋低垂。他现在觉得喻冬所有的举动都带着难以解读的信息,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分析。

好朋友是会这样的。好朋友不会这样的。

宋丰丰不断地想起以前自己和张敬的来往,但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参照的点。

“谢谢你认为我很重要。”

你当然很重要。宋丰丰在心里说,非常、非常重要。

他抬起手去抓毛巾,顺势盖住了喻冬的手掌。喻冬很快抽离,转身站起。宋丰丰把毛巾拽下来,有些茫然,又觉得心中充满难以压抑的喜悦。

“外婆在等我,我回去了。”喻冬背对他说。

宋丰丰看到他耳朵都泛红了,却不知道是不是台灯光线昏暗而导致的。

“我陪你吧。”

喻冬连忙拒绝:“不用不用。”

宋丰丰知道他可能还会和喻乔山起争执,而且不想被朋友看到。

把喻冬送到门口,宋丰丰确认喻冬是脸红了。雨小了很多,外头的天色渐渐亮了,雨水从玉河桥上流淌下来,宋丰丰家里地势较低,门前积了很深的水。

喻冬撑着伞大步跨过积水的地方,回头冲他摆摆手。

宋丰丰目送他小步走上玉河桥,一直走到对面。

张敬给宋丰丰打了电话之后,又给周兰打电话,告诉他喻冬已经找到了,很快就会回家。周兰和喻乔山正在寻找,听到这个消息都大大松了一口气,立刻往回赶。

跟龙哥道谢之后,眼看雨势实在太大,张敬在龙记大排档里歇了一会儿,吃了四只皮皮虾和一个蟹,对大排档的菜式充满了惊奇。

“还真的不错。”他舔着手上的椒盐,“又新鲜又好吃。我以前以为龙记东西贵都是坑人的。”

马仔们凶神恶煞地冲他举起拳头。

大排档的灯箱已经收回来了,龙哥站在灯箱边上,眯眼看着斜对面小卖部门口坐着的一个人。

“学生仔,那个是不是喻冬的混帐大哥?”

张敬擦擦嘴巴,举着蟹钳跑到龙哥身边,很快认出那是喻唯英。

喻唯英和他们一样都是一身狼狈。他坐在小卖部门口的石墩上抽烟,茫茫然地盯着雨帘。一把长柄的黑伞放在脚边,雨水一滴滴滑到地面。

“龙哥,这个人在这里坐很久了。”马仔提醒。

龙哥骂了句脏话,从大排档里走出来,大步朝着喻唯英走去。张敬连忙拿了伞,紧紧跟了上去。

喻唯英一开始没认出龙哥是谁,等到龙哥吼了一句“吊你老母”,他立刻就想起来了。

眉头皱了皱,喻唯英将烟头扔到脚底下踩灭,拿起雨伞准备离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龙哥凶巴巴地问。

“喻冬不见了,我找他。”

“你就一直坐着,怎么找!”龙哥指着喻唯英,“你根本没认真找!”

喻唯英懒得和他沟通,扭头就要走:“我现在就去认真找。”

“喻冬已经找到了。”张敬从龙哥身后探出头,“大概十几分钟之前,我已经通知周妈了。”

喻唯英一愣,低头掏出手机。手机上并没有未接来电。

“……我不知道。”他说,“没有人告诉我。”

他收好手机,挺直了腰背,扫了一眼面前一大一小两个人,露出倨傲的笑意,点点头就要走。

还没转身,龙哥忽然冲他下巴挥出一拳。

喻唯英根本来不及躲闪,直接摔在了雨地里,连眼镜都掉了。

他的牙齿出血了,嘴角一片红。

“死流氓!干什么!”喻唯英大吼。

“看你不顺眼。”龙哥扭了扭手腕,“想打就打。”

喻唯英从地上爬起来,发现眼镜没了,等找到的时候已经被自己踩碎了半边镜片。

“见一次打一次,我龙哥从来不开玩笑。”龙哥笑了一声,“还不走?还想被打?”

他话音刚落,喻唯英忽然把手里的雨伞扔了过来。

“神经病!”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堆神经病!臭鱼烂虾!”

他骂得太文绉绉了,不符合龙哥的风格,龙哥毫无反应。

“死在外面算了啊,还找什么?不是嫌弃我吗?不是嫌弃他吗?那就大胆一点啊,去死,去跳海啊!”喻唯英的声音都岔了,“他讨厌我,难道我就不讨厌他?”

张敬忍不住了:“要不是因为你和你妈妈,喻冬也不会……”

“你搞错了吧?”喻唯英嘶哑地笑了,“我?我妈妈?”

张敬被吓得不轻,又缩回了龙哥身后。

“他委屈,那我呢!”喻唯英太激动,双手疯狂地舞动,“那我呢?我也被人骂了十几年‘野种’!”

远方响起了巨大的雷声。

雨却渐渐小了。

西装革履的青年浑身湿透,打理整齐的头发一缕缕粘在额头上。他像是失去了力气,紧紧握着破碎的眼镜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又慢慢挺直腰身,一步步稳稳地往前去了。

喻唯英回到周兰家里,喻乔山和喻冬都在。

看到他的样子,喻乔山不由得皱眉:“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喻唯英扯了一堆纸巾开始擦脸擦头发。他不仅牙龈出血,连嘴巴里也破了,一边暗暗痛骂龙哥,一边忍着疼,尽力维持着平静。

喻乔山说他做事情总是粗心大意,喻唯英一脸平静,忽然发现喻冬正盯着自己。

他第一次从这个小自己很多的男孩脸上看到同情和怜悯。

但这也立刻刺伤了喻唯英。

他离开周兰家,站在屋檐底下。鞋底被积水浸没,在口腔内部的疼痛里,喻唯英忍耐着,保持长久的沉默。

室内的争执又开始了。

“我已经答应你选文科,你是打算连考大学都不参考我的意见?”喻乔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是你爸爸!”

这逼仄的空间令他非常不适应。走到饭桌边上,他忽然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相框。

那里面有喻冬母亲的照片。他的妻子,他年轻的,或者年幼的妻子,带着稚气的笑意正隔着一面薄薄玻璃注视他。

喻乔山站定了,片刻后才转过身,用尽量温柔的口吻又问了喻冬一次:“选文科,可以,我满足你的要求,我不阻拦。但我有三个条件,一是你不能再这样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自己跑出去,二是,你下半年至少要回一趟家,还有,等到高考的时候填报志愿,不能任性,我会为你参考。”

“你会为我参考,我必须听吗?”

喻乔山忍耐着怒气:“是的。”

喻冬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我不会害你,我争取,尽量地,尊重你的意见,可以吧?”喻乔山又看了一眼相框。

他在恳求自己的儿子,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了。

在喻冬面前,他彻底失去了父亲的权威。

喻冬没有再坚持拒绝。喻乔山总觉得他淋了一场雨之后似乎冷静了很多,或者说成熟了一点,但也更难以琢磨了。

眼见事情解决,他在新的空白选科表上签字,不管喻冬选文选理都不干涉。喻冬和周兰显然都不愿意留他,喻乔山在他们的冷漠表情里跨出门口。

他开始觉得自己在喻冬面前甚至也没有了父亲的身份。因为喻冬不需要一位父亲,只需要父亲的签名。

在雨后的兴安街上行走片刻,喻乔山意识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喻唯英。

“一点点事情都做不好!”他烦躁地训斥,“这么大个人都找不到!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喻唯英没出声,他嘴巴里太疼了。

“要你有什么用!”喻乔山低声说,

喻唯英笑了一下,疼痛令他很快又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

选科表交上去之后,很快进入了期末考试的复习阶段。

宋丰丰缺课太多了,整个足球队都是。针对足球队的补课仍然在继续,但是喻冬不再参与。普通学生一般十点钟结束晚自习,但足球队的人还得一直补习到十点半。高一的教学楼十点二十分就熄灯了,喻冬会在熄灯后去操场跑步,三圈跑下来,抵达生物实验室,宋丰丰他们刚好离开。

周末足球队只补课一天,剩下的一天宋丰丰也不能随意去玩。他要在喻冬的监督下完成一些基础题的训练。

“我真的是球队里成绩最好的一个了。”宋丰丰跟他强调,“你不用担心我。”

“不担心你。”喻冬埋头做题,“就是希望你成绩再好一点。”

他语气平静温和,宋丰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嘿嘿地笑出声。

“笑什么?做完了?”喻冬伸手要把卷子拿过来。

“没有没有,我在思考。”宋丰丰连忙压住试卷,“我在思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中意你就对你好咯。”喻冬随口说。

宋丰丰一愣,随即想起这是吴?拥目谕缝??br>  吴?犹?不蹲脚?k娌?耍?k娌ㄊ懿涣说氖焙蚓途咀盼?哟蠛稹拔?裁从制鄹何摇薄n?恿称ず袢绾5蹋?袂橐坏忝槐浠??谷槐硎荆褐幸饽憔推鄹耗憧??br>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宋丰丰知道。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因为这句玩笑话而羞涩了。

两人埋头做了一会儿卷子,他看到喻冬突然扔了笔,整个人趴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

“……说错话了。”喻冬闷声闷气地说。

宋丰丰用笔戳戳他泛红的耳朵:“你又……”

“不要讲!”喻冬干脆连耳朵也捂了起来,“做你的试卷吧,笨蛋。”

宋丰丰揉揉自己的脸,呼出几口气缓和心跳,低头在解题区域里写了个硕大的“解”字,心想:两分到手。

至于接下来怎么解,他是不懂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迎来了漫长的暑假。

张敬声称自己要去补习,补习的学校正是关初阳父母开的那所。

“哦……”宋丰丰和喻冬拉长了声音。

张敬:“因为有折扣,所以我才去的。”

宋丰丰:“我们知道。”

张敬:“你们不知道!这个折扣很难拿,初阳说一般都是八折九折,她帮我拿到了七折。七折啊我滴朋友,七折!我不去是不是很亏?我不去是不是很不给初阳面子?是吧,为了同学情谊……”

喻冬:“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但是他和宋丰丰都憋不住,一边往前蹬车,一边狂笑起来。张敬红着脸在后面追赶,徒劳地解释:“我是为了学习才去的!真的!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夏季烈日烘烤大地,海面水汽蒸腾。被晒得发白的海边大路上有年轻的笑声。

宋丰丰和喻冬在暑假里也沉迷于钓鱿鱼,不仅自己吃,分给左邻右舍和张敬吃,甚至还拿到市场上去卖。

张敬也对钓鱿鱼起了兴趣,硬是要跟着他们过来。

喻冬有时候觉得张敬很烦。

他当然是喜欢张敬的,他知道宋丰丰也很喜欢张敬,他们三个是很铁的朋友。但是鱿鱼船这么小,三个人坐下来之后空间顿时窄了很多。张敬不懂得钓鱿鱼,宋丰丰负责教他,于是就剩喻冬一个人煮鱿鱼了。

原本是那么好的独处机会,就这样被张敬搅和了。

喻冬在心里悄悄说了张敬几句。

张敬突然转头看他:“怎么好像有人骂我?”

喻冬:“鱿鱼在骂你。”

张敬又转过头去了。

锅子里鱿鱼片熟了,又白又粉。喻冬蘸着酱油连吃好几个,几乎都要吃饱了。宋丰丰从船的另一头挪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酱油碟。

“……你不是有吗?”

“懒得倒了,吃你的。”宋丰丰夹起烫熟的鱿鱼放在酱油碟里。

张敬趴在船头,紧张地盯着水面。

“张敬弄得钓了?”

“差不多了。”宋丰丰说,“随便他吧,不用理。”

喻冬悄悄笑了一下。虽然很对不起张敬,但是他心里对宋丰丰跟自己有着同样感受而拥有了小小的雀跃。

张敬收获不小,乐颠颠地拎着鱿鱼回家,说是第二天要送给关初阳父母常常。

“最多七折,不能再低了。”宋丰丰提醒他。

“不是为了折扣好吗?”张敬生气了,“我境界那么低?”

喻冬:“是为了学习。”

张敬:“也不是为了学习。”

喻冬和宋丰丰同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张敬:“……不是不是,确实是为了学习。听我解释啊!”

“拜拜!”喻冬转头冲他喊,“吃了你的鱿鱼他们就会答应让关初阳嫁给你了!”

路灯下张敬的脸都涨红了:“哎呀,你们对我好一点行吗?”

宋丰丰乐坏了:“他怎么越来越傻了?”

喻冬心想你们彼此彼此吧。

“下次教你窑番薯。”宋丰丰说,“不叫张敬了,傻乎乎的。”

喻冬:“好。”

他答应得很平静,实际上心里都快乐出海啸了。

宋丰丰说到做到,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似乎憋足了一口气,要把自己心里所有好玩的有趣的事情,都跟喻冬分享。

两人晚饭也不吃,挑了个晴朗的天,拎着一袋番薯,骑着自行车就往海边去。

七叔孙子吃着冰棒,奶声奶气提醒:“番薯,吃多会放屁。”

宋丰丰:“你这个啊,吃多会拉肚子。”

小孩震惊了,盯着手里的冰棒露出斗鸡眼。

海边的人不少,宋丰丰很有经验,找到了一个僻静的海滩。他完全不需要喻冬动手,自己就做完了所有工作。

喻冬:“我是来做什么的?”

“吃。”宋丰丰言简意赅。

趁着他把番薯埋到热腾腾的沙堆里的时间,喻冬坐在一旁看海。

海滩上斜躺着几首搁浅的旧船,海鸟在渐渐沉下来的暮色里来回低飞,声音回荡。住在螺壳里的寄居蟹在沙子里钻进钻出,忙碌不堪。白浪涌上来,将所有痕迹抹平,但很快,沙面上又出现了新的洞口,移动的螺塔一耸一耸地钻出来。

喻冬看得入神,连宋丰丰走到自己身边都没发现。

“这个不好吃的。”宋丰丰说。

“我又没想过要吃它们。”喻冬笑着说,“看它们跑来跑去,很开心。”

宋丰丰左右看了一眼,海滩上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也只能看这些小东西了。

喻冬蹲在沙滩上看寄居蟹,宋丰丰蹲在沙滩上看喻冬。

他怀疑这一片海可能都跑到自己心脏里去了。

忽而平静,忽而震荡,但永远涌动不息,永远翻滚着细细的波浪。

那个可怕的,他从未察觉过的答案,就藏在海水里,一点点浮上来,一点点显露了痕迹。

宋丰丰总是想,要是早点儿认识喻冬就好了。他有那么多事情想跟喻冬分享,想跟喻冬一起做。他喜欢看喻冬高兴的样子。喻冬一高兴,他心里头盛装的那片海也会晃荡起来,让他浑身充满力气,一瞬之间,什么都不畏惧了。

“我抓两只回去玩玩。”喻冬起身想去找工具,但才站起来,宋丰丰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

没握住,只能堪堪勾紧喻冬的小拇指。

喻冬:“?”

宋丰丰自己也吃了一惊:“不是……我……”

但他没放开,反正抓得更紧了。

夕阳把他的脸照亮,也把喻冬的脸照亮了。

喻冬盯着他,眨了眨眼睛,白净面皮上一分分浮起紧张的潮红。

“想干什么?他低声问。”

“不、不知道。”宋丰丰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什么都想不了了,海浪在他耳朵里来回冲刮,声音震耳欲聋。所有岩石都露在空气里,所有答案都噙在舌尖。

宋丰丰舔了舔嘴巴,忽然松劲,在温热的手指尚未离开他手心的时候直接一把攥住了喻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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