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体温极低，卫斯理有点担忧的关注着系统提供的身体数据，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过两秒，另一个猎手将出现在杰西卡的准星下。

女孩的长发依旧杂乱、单薄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保护，但发丝挡在眼前，她像是和地面稀疏的杂草与灌木融为一体，静静注视着前方。

卫斯理并不能听到她属于自己的全部想法，可他能感觉到那双骨骼纤细的手指是如何坚定的扣在枪托和扳机上。

一个健硕的影子迈上坡顶。

哒一声，如同订书机压下，经过消丨音器处理的子弹飞了出去。

在杰西卡眼中，猎手身上爆开的厚实冲锋衣好像在刺激她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她能感觉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心境，现在她是猎手，而猎物已经走进了她的射程。

“我打偏了。”杰西卡承认错误一般道，说着，她快速给猎丨枪重新上膛。

意识中的沟通快的像闪电，正如杰西卡此刻稳定的小手。

哒！

两颗子弹几乎只间隔了一秒，之前逃亡带来的恐惧让她认定，她想要继续活着，拿着武器的人只能是她。

哒！！

第三次，比上一枪更快，让猎手在倒下前又挨了一枚枪子儿。

杰西卡继续上膛。

卫斯理：“……停下，杰西卡，别浪费子弹。”

妹妹可以了妹妹，根本没有打偏好吗，你到底要打哪里？！

杰西卡像得了圣旨一样立马就停手，小巧的身体从地上窜起来，向被击倒的猎手弯腰跑过去。

腰部、肩部、大腿各挨了一枪，这种枪威力很大，同时会打碎身体中的骨头，猎手惨叫了几下就晕了过去。

杰西卡走过去蹲下来，卫斯理看她向伤口伸过去的手，内心不由咽了咽唾沫，赶忙道：“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了，杰西卡，我要调整你的体温，你应该回去把那个人的衣服穿上。”

“我不怕冷。”杰西卡道。

她捡起另一把猎丨枪，同时无师自通的搜刮了猎手身上的所有弹药、还有几块肉干。

当肉干拿在手里的时候，小姑娘过去这几分钟好像冻结的泪水再次融化了，她把肉干远远的扔开，抹了抹眼睛。

“那只是牛肉，杰西卡。”

“……我不饿。”她掩饰般低声道。

卫斯理看杰西卡沉默下来，很听话的回到第一个猎手身边，把对方完好的厚外套扒下来穿好，又收集了一轮弹药，小姑娘这才再次开口，但她端起了枪：“离天亮还早，科尔。”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想说话。

“他们一定是这样杀了伊芙。”杰西卡的内心也如同解冻一般，卫斯理感觉到了一个正常小姑娘的感情。

伊芙就是之前和她关在一起的成年女人，当她们都处在危难中，杰西卡年龄太小，更难处理社交的关系，依靠对方但无能为力。

而现在似乎事情有了变化，杰西卡说起了女人的名字。

卫斯理知道，对方以后将成为这个小姑娘内心挥之不去的创伤。

“你想怎么做。”

杰西卡听到科尔温和的声音询问她，好像已经完全看穿她了。

“抱歉，科尔。”

杰西卡将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头，直到把半张脸都隐藏在衣领里，好像这样就能更多的保护自己。

卫斯理听到她这样说：“我想做个坏人，科尔。”

她快速的奔跑了起来。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啊啊啊！

孩子你要干什么啊！

你才十四岁好吗？！

卫斯理无法控制这个角色的转换，原本希望杰西卡能自保，以最快速度离开森林，而现在女孩就像一颗小炸丨弹奔向她的仇家，而他只能提供保护。

卫斯理从懵逼中回神，无奈的道：“你永远无法成为坏人……杰西卡，天亮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你，科尔。”杰西卡哽咽道：“我想抱抱你。”

“……别担心，我就在这。”

卫斯理给她展开了新地图。

这么一会儿，没有新的求救信号出现在他的日常任务中，但地图中的绿点已经消失了一半。

其他受害者恐怕都抱着希望，以为自己能活着逃跑，但最终却无法办到。

如果事情发生的太快，系统会自动屏蔽无法救援的人，卫斯理也无法收到任何信号。

正如杰西卡说的，离天亮还早。

而这里依旧是人类的猎场。

接下来的将近两个小时，幽灵出入了这片森林。

它不会发出一点声响，更毫无踪迹可寻，没有体温，但有源源不断的子弹。

截断了猎手们的对讲信号，在这样大的一片森林中，彻底改变了今晚这场游戏的进程。

猎手们早就乱了阵脚，在长时间无法和游戏的组织者沟通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以为像事先说好的规则，一定是警方突然介入，纷纷放弃跑远的猎物，企图离开场地。

杰西卡找到一个深凹的树坑，在里面静静的等待。身上深色的冲锋衣给了她掩护，她一动不动，更像一根木头了。

卫斯理不得不说，杰西卡在隐藏方面很有天赋，已经在暗处接连追捕了三个猎手。

现在还有两个人正在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细细的手指扣在扳丨机上，卫斯理看了看周边的情况之后，就在她的意识中沉默下来，内心充满了崩溃——

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是他说话的方式有问题吗？

一个猎手率先进入了杰西卡的射程。

女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但她很有耐心的没有开枪。

直到第二个猎手也进入了她的准星下。

四周的一切像是静止了。

湿冷的空气中只有飒飒的风声，以及两个猎手的脚步声。他们警惕的时不时观察四周，接着快速从杰西卡藏身的地点前跑了过去。

卫斯理：“……”啊咧？

风撩动了杰西卡的一缕发丝，从眼前飘过。

他这边不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女孩竟然也一样！他到底是老了，不懂这些孩子善变的想法……

“——我找到你了。”

很近的距离突然响起一个极其温柔的男声。

卫斯理猛然一惊，这声音就像在他耳边一般，近的好像……在这个大脑中跟他说话？！

这声音甚至给他一种强烈共鸣般的震动，让他恍惚觉得不存在的双耳都有些发痒。

卫斯理终于觉察了不对，杰西卡内心的情绪变得十分焦虑，她似乎给了手指很大的力量，但就是无法扣下扳机。

“放松，杰西卡。”

这次不是卫斯理开口了，而是那个莫名的声音，他仿佛已经深入了杰西卡的脑海，成功阻止她扣下扳机。

他的语言并不严厉，但卫斯理本能的感觉到一种不赞同，只听对方流水一样磁性悦耳的声音温和的劝导道：“可怜的女孩，我理解你的愤怒，我也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他极为诚恳的道：“但……你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卫斯理也不知道接下来的阒静中发生了什么，女孩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摆脱了控制，但手指从扳机上缓缓离开了。

那个声音依旧以教导的口吻，可更多的是安慰，轻声道：“你可以做到为自己、为你的朋友复仇；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依旧是你父母的杰西卡。但你想好了吗，你知道他们不会相信的，回去之后你只能保守秘密。但不告诉他们你现在的做法，然后让他们为你的经历承受更深的煎熬？”

“不，先生。他们都是善良的、最善良的人。”杰西卡垂下头，趴在地面泣不成声，此时此刻，她仿佛重新变为那个十四岁、不久前还被家人宠爱的小女孩。

“好姑娘，你累坏了。”

说着，杰西卡的哭泣声越来越低，就这么趴在地面，闭上眼睡着了。

眼前一黑，等同于被关了禁闭的卫斯理：“……”

？？？！

“现在，就剩下我们了。”

“……”what……

他，他在说什么！系统，系统快出来！

在黑暗中，那个声音不由更加清晰、更加靠近，逼得卫斯理简直无处躲藏。

“我知道你在这。请你，请你别走。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这里。”男人听起来也有点无可奈何，话语中不乏小心翼翼：“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我叫查尔斯·泽维尔，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读我的想法……你可以读心的，对吗？”

黑暗中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但对查尔斯来说，这也足够了。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快速的尝试去解决自己的疑惑，根本没料到，给他的只有更多的疑问。

卫斯理：“……”果然是教授!！

他就说这种强大的控制大脑的能力，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只是这个教授听起来真的好年轻啊。

系统此时终于回复了，不咸不淡的道：“没有扫描到对方的攻击意图。”

“……”行了，我知道了，系统每天一做完任务就变得相当冷淡，你……你简直翻脸不认人，拔吊无情！

没想到卫斯理没出声的这短暂的时间里，那边同样沉默的查尔斯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竟然流露出一刹那的震惊和痛心，被卫斯理捕捉到，不得不回神。

“你……”查尔斯都有些结巴了，他道：“怎么可能……我感觉不到你的……孩子，你……”

一个在夜晚不停的帮助其他人的年轻意识，查尔斯从来没想过，对方是主动的去寻找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还是……不得不在不同的身体之间转换。

做学术研究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自己的身体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意识是否能转移到其他的身体里。

眼前这个年轻的意识，明显有和自己相似的能力，难道……

卫斯理比他还震惊，他发现查尔斯竟然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就这么让自己读到了他的感受。

喂喂，你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变种人之一，对陌生人这么毫无保留真的可以吗？！

卫斯理：总感觉不阻止一下……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原本准备悄悄跟随金箭头回去的卫斯理紧急刹住了车。

“……你好，查尔斯。”终于，他强忍颤抖的内心，开口道：“我叫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