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天，一千九百九十八遍，楚西祠、媚卿……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这是琴徵羽三个月以来，第一千九百九十八次提醒。

她被铸成仕女托莲花的灯台柱，外浇铜水塑身，内掼铁柱定形，呈站立半屈的姿势，困锁在铜人里。

每到晚上，烛火点燃，手里的铜莲花就会逐渐滚烫，皮肉被烫烂，血液焦臭，只见森森白骨指，也没法挪移半分。

“啧，又再念叨了？”

娇嗲如鹂儿的嗓音响起，一双纤纤玉指伸过来，将铜人活动的头颅转了转。

铜人那双镂空的眼睛，竟有斑斑血泪流下来，映着铜人面，凄厉又绝望。

仇恨的目光投射出来，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能剐下对方那张面皮。

“真可怜，”女人的脸清濯如莲，清纯圣洁，但她说出的话却很恶毒，“谁能想到，从前艳冠天下的第一美人——琴徵羽，如今会是这般苟延残喘的模样。”

她的脸有多清纯，丰乳细腰的身段就有多女夭女尧，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掺杂在她身上，只一眼就能勾的男人心猿意马。

“媚卿，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嘶哑粗砺的嗓音从铜人里传出来。

媚卿笑得花枝乱颤：“从前你琴徵羽是乐师世家琴家嫡长女，大夏第一美人，真真的天之骄女，可如今说起你的名字，便是三岁小儿都要唾你一脸口水。”

“我抢你的男人，睡你的新床，夺你的权势，用你的人，花你的银子，让你众叛亲离，名声恶臭如老鼠。”

“而你琴徵羽，永远被我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随着媚卿的字字句句，铜人忽的剧烈晃动起来，并从传出愤怒的低吼声。

“我要杀了你，媚卿我要杀了你！”怨恨浓烈的像是恶鬼。

当年，她有眼无珠，在饥荒中见一小乞儿可怜，施舍救助后，便收在身边当婢女。

她赐她媚卿之名，赏她食物锦衣，给她平顺的生活。

却不想到头来，竟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媚卿不把琴徵羽的威胁放心上，她不无得意的道：“琴徵羽你太天真，以为凭借一颗真心，就能笼络男人的心？”

她语气恶意：“当初你答应摄政王楚西祠求亲的那晚上，他跟我颠龙倒凤好不快活，我们互许终生，情意绵绵。”

“还有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不碰你，就是爱重你了？”

媚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那夜，西祠可是宠了我整晚，一直到天亮他才满足歇下。”

好恨！好怨！好痛！

楚西祠！

楚西祠，你怎可如此负我？

琴徵羽张嘴发出一声怨毒狠厉的尖啸，一双眼瞳阴森可怖如地狱深渊：“女表子配狗，天长地久，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那年三月三，还是白身的楚西祠和她琴箫合鸣，引来百鸟朝拜的异动，她便一心认定，他是自己的命定之人，因而奋不顾身付出一切。

往后沙场征战，朝堂诡谲，她硬是用出神入化的琴技和无双谋略，助他一步一步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之位。

然，新婚不过月余，他竟是要纳媚卿为侧妃，浑然忘了许诺过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她拒绝后，这对狗男女不惜污蔑她和义弟乱伦，还说她谋害媚卿肚里胎儿，更甚说她通女干太监，企图夺取摄政大权，弑杀亲夫颠覆朝纲。

所有人都骂她水性杨花，是个蛇蝎毒妇，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而摄政王楚西祠，情深似海痴心不悔，为了挽回她这个恶毒下贱的摄政王妃，一度当众下跪苦苦哀求。

真真楚西祠有多好，她琴徵羽就有多不堪。

“哈哈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嘶哑森寒的笑声，诡谲又渗人，像是诅咒。

“嗤啦”媚卿点燃莲花里的白烛，白烛遇热化水，从莲花上溢出，缓缓覆盖上铜人的臂膀和脸。

滚烫的温度炙烤着手心皮肉，日日夜夜，血肉烤焦，露出森森白骨。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她的腰腹，浇铸着一圈巴掌宽的铜带，没有密合缝隙，里头遍布尖刺，每动一下，尖刺入骨，让人生不如死。

媚卿以袖掩唇，娇颤轻笑，脸上遮掩不住的恶意和痛快。

她举起左手腕：“看到这两颗喉铃了么？你可知是如何来的？”

“这可是人的喉骨，要选音色上乘的擅歌者，在活着的时候取出喉骨方可，亦或是用少年人初初未长开的喉节。”

她边说边摇手腕，那俩喉铃相互撞击，就发出色气绵长的口申口今之声，靡靡羞耻。

琴徵羽咬牙，她不知那是用谁的喉骨制成的喉铃，只是本能的心神大恸。

“你的母亲玉氏，歌喉出众，是不是感受到了？”媚卿拨弄了下喉铃，那阵阵喘息声就更大了，“还有你的义弟雉朝飞，少年声线，好听又干净。”

啊啊啊啊啊！

“媚卿，你该死！你该死！”她怒吼着几乎撕裂喉咙，汩汩黑血从血肉里渗出来，在铜人里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母亲！

朝飞！

浓烈如实质的悲伤汹涌而来，引出深入骨髓的悲恸，又夹杂着焚天灭地的仇恨。

这样的情绪，让她不顾铜人的禁锢，不断以头骨撞击，仿佛犹斗困兽。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琴徵羽双目赤红，恨得发狂。

她那张脸，伤口狰狞，密密麻麻，已经瞧不出嘴巴鼻子，没有半点好的皮肉。

用钝刀恶意割开的皮肉翻白，血肉腐烂无法愈合，继而生生化脓。

琴徵羽越痛苦低贱，媚卿就越是快活。

她道：“你猜，是谁将你母亲和义弟绑了，亲自送到我手上的？”

“谁？是谁？我定要将之碎尸万段！”血泪汹涌，将铜人面彻底染成了猩红色。

媚卿唇绽恶之花：“琴，鼓，瑟，你最疼爱的庶妹琴鼓瑟。”

说到这，媚卿顿了顿：“你妹妹说了，阿姊是天之骄女，生来天赋卓绝，什么都有，妹妹也很想要呢，所以就请阿姊去死一死吧。”

为何？为何连你也背叛我？

“砰砰砰”琴徵羽更用力地撞击铜人，腰腹的铜带尖刺深深扎进烂肉骨头里，黑血飞溅，将铜人底座都给浸透了。

媚卿享受着琴徵羽的痛苦和绝望，只要一想到，曾经的第一美人如今低贱至尘埃，连一条狗都不如，她就无比的舒坦。

“摄政王到！”外头，突然传来婢女唱喏声。

紧接着，银灰阔袖蟒袍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进来，峨冠博带，腰坠白玉孔雀衔花佩，当真是龙章凤姿、天潢贵胄。

“王爷，”媚卿转身相迎，眉目生春，“卿卿正想着王爷呢。”

摄政王楚西祠剑眉一挑，风流盎然：“想本王什么？能给你快活？”

不要脸的话传到铜人里，琴徵羽心头的恨意像是毒蛇，缠着她四肢百骸，日夜啃噬心房，叫她生不得，死不能，五脏六腑都在煅烧煎熬。

“琴徵羽，你若知悔改，跪下向媚卿敬茶道歉，本王就饶你不死！”威仪清俊的男子，拥着面容娇媚的女子。

两人双双立于仕女铜人前，媚卿美目含笑，单手摩挲着手腕喉铃，柔若无骨地靠在楚西祠怀里，居高临下的俯瞰着。

铜人滚烫，琴徵羽觉得浑身也滚烫，她透过铜人，黑瞳血红，像是爬出九幽黄泉的千年厉鬼，怨恨冲天。

“哈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笑声悲恸到极致，也仇恨到极致。

她恨，恨自己无能护不住想护的人！

她怨，怨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她悔，悔不曾再对已逝之人更好一些！

她贪，立誓要杀尽所有该杀之人！

“一千九百九十九遍，楚西祠、媚卿、琴鼓瑟……”

她用恨之入骨的语气，戾气十足的起誓：“我琴徵羽，生生世世，上天入地黄泉碧落，定要与你们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