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倒没什么大男子主义，不会觉得靠女人谋出路是吃软饭的表现。但他觉得彭婉说起她的这个同学的时候，语气明显有点不太对。

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崇拜感，从内到外，悠然而发的那种。

赵正阅人无数，对女人虽然不算是身经百战，但身边呆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上至四十，下至十四，女人想什么，他大概能摸个一清二楚，所以他觉得自己有点危险。

彭婉的年纪不大，但几次接触下来，赵正对她也有了一点印象。在大姑娘看见陌生男人都要脸红的年代，彭婉在第一件见到赵正的时候却可以泰然处之，甚至还能帮他夹菜，这说明她很大方，甚至可以说心理素质强大。

要对付这样的女人可不简单，首先你得比她要更强大。无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心理条件但凡有一点不如她，都会被她当成劈柴，一刀砍成两截，然后扔进灶膛里，万劫不复。

而且她们这样的女人往往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崇拜强者。不用彭婉细说，赵正就能简单地在脑海里描绘出她那位男同学的大概轮廓，长得应该还不错，或者白白净净，或者棱角分明，总之长得漂亮。这还不够，他以前和彭婉一起读初中的时候，学习成绩肯定非常好，再加上家里经商，大富不足，小富有余。

综上所诉，这大概就是目前宜城的女人们最喜欢的那类人了。

赵正脑补了一阵，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人精。

但赵正更不是一个喜欢打压别人的人，而且他觉得自己条件也没差到哪里去，所以他决定看看再说。

“怎么了？”彭婉见赵正不说话，于是问道：“你是吃醋了吗？”

“开玩笑，吃什么醋！”赵正嘿嘿嘿地笑，“你能帮忙最好，要不你帮我问问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我去见他一面也行。”

“那我等会给他打电话。”

“你家有电话？”

“没，村委会有。”

“行！”赵正没有拒绝的理由啊，死要面子不要钱这种事他也做不来。

送彭婉回家之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赵正睡了个懒觉，一上午无所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就迫不及待地骑着自行车去了镇政府。

甘俊华办事果然靠谱，离得老远，就见他被一群娘们围得水泄不通。甘俊华拿着个硬纸壳卷成的喇叭筒站在凳子上，跟演讲似的，“慢慢来，不要急。我外甥不是烟贩子，这一点必须要说明白。不信我，你们也得信镇政府的刘干事吧……”

赵正心说闹哪样呢？走过去一瞧，甘俊华把一个中年男人拉了上来，两人站在一张椅子上摇摇晃晃地，刘干事若无其事，站在高处玉树临风，“是有个体协会这么个组织，只不过镇政府还没有得到区里的文件答复，只是口头上原则同意了。拿到批复文件之前，我们得有一个大概的组织框架不是吗？就是登个记，又不要你们交钱……”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是登个记这么简单吗？我怎么听说是要让我们下半年交税呢？”

“交个锤子税！”刘干事说，“你家开了三年店了，有让你交税啊？而且就算新的税收法正式出台，依法纳税那就是国策，是光荣的，就算让你交，也是有道理的的，对不对！”

“胡扯吧！你们这是撒网打鱼，浑水摸鳖呢？难怪让我们来，明显不怀好意啊！”

“就是，弄半天是让我们登记造册，然后上门收税的！”

刘干事终于急了，“收税也不是我来收啊，地税和国税都有专人负责的，我吃饱了撑得，跟你们在这胡扯淡？”

“你扯得淡还少吗，刘干事？去年就在说交公粮有补贴，今年补贴还没下来，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信了！”

“对，不信他。走走走，电影也不看了！”

人群乌泱泱地一大片，闹哄哄地就往外走。

赵正站在外面总算是听明白了。

甘俊华和镇政府这是借着他走烟的渠道，合着伙来诓人家过来登记造册呢？

知道中国的gdp为什么是全世界最难统计的原因吗？自改开以来，个体经营者和别的国家都不太一样。大部分的个体户都是在自家的家门口，码个土房子，装上两扇板门，进一些日用品，摆在那今天卖一点，明天卖一点，几毛钱几块钱地赚一些补贴家用。交税？自古老百姓对这两个字就深恶痛绝，解放以来都没认认真真地认真对待。而且就一点小本经营，也没有记账的习惯，卖了什么，卖了多少，去问鬼鬼都不知道。

怎么交？

乡下的税收最难征，而且无从征起。有消息说，92年会出台新的税收管理法，而且3月底就已经有草案了，只不过信息闭塞，谁也不知道这部税收法是怎么征税的，很多人都在画猫画虎，多少有些人心惶惶。在大家的眼里，镇政府这是在未雨绸缪，准备当区里的纳税先锋。

甘俊华一眼就看见了外面的赵正，他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赵正就笑，“你个农机站站长，什么时候也和税务局的穿一条裤子了！”

“小王八蛋！”甘俊华急的不行，“我这还不是帮你圆谎嘛！为了逼真一点，我才找的刘干事。什么税收，扯什么淡？我现在脑袋瓜子里嗡嗡地……”

赵正看了一眼刘干事，怎么看那货也不像是个能白帮忙的人啊！

但肯定的一点就是，这出戏让他们给演砸了。老百姓最能糊弄，却也最不好糊弄，俗话说的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虽然做生意不纳税是违法的。

但你架不住他们洞穿一切的那深邃的眼光啊！

赵正忽然想笑，甘俊华啊甘俊华，你这是被刘干事卖了啊……

“行了！”赵正心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凭他也不能把人拉回来，还是挨家挨户上去说吧。能销几条是几条，等过两天彭婉那里有了准信之后，再跑一趟宜城，去看她的那个男同学。

赵正有预感，去宜城可能要吃瘪。

但是管他呢，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在这之前，披荆斩棘在所难免！

甘俊华分明看见赵正在笑，问他为什么笑，赵正摇摇头，转身骑上他的二八自行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