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少工分？”

金荷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就抓住了身边的妇女主任。

主任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您没听错，500工分，抵一个壮劳动力干50天的活。”

泥湾这个地方地不好，种粮食收的少，种树也不结几个果子。

大队队员们一年忙到头，能挣3000工分都算是家里劳动力多，肯吃苦有门路做活的。

像金荷花这样上了年纪的，一年顶多1200个工分，还是年成好的时候。

自从闺女嫁了人，三个儿子分了家，她能挣的钱和粮食就更少了。

这回因为帮忙救了个人，一下就给了她500，能抵半年的活了。

“俺滴娘呀，这么多。”

金荷花一个激动，一屁股就坐地上了，掰着手指头数：

“一个工分3分钱，5个就是1毛5，50个，500个，这有多，多少？”

“15块嘛。”

福妞赶紧跑过去，把她搀扶起来：“姥姥快起来呀，地上的雪会冻屁屁哦。”

奶声奶气的小甜妞把大伙儿都逗乐了。

大队书记和妇女主任连忙把金荷花拉起来：“大娘，您这外孙女说的对，就是15块。”

“不用等年底评工分发钱，下个星期您就可以去京和市领这笔奖金。”

“到时候给您挂大红花，还发‘三好家庭’的红牌匾，领回来咱就挂在门上啊。”

金荷花跟做梦一样：“俺不但有钱，还要上京和市？挂红花领牌匾，那，能见大领导不？”

妇女主任点头：“能，就是大领导颁奖，您啊，是咱大队第一个三好家庭呢，有面子。”

“好好，有面子。”

金荷花一边傻乐，一边原地转磨磨。

她看着腿边玉雪可爱的福妞，搓着手，一把抱起：“跟姥姥走，咱回家。”

“好呀，回家。”

福妞举起小拳头，像一面小旗子似的高高地在前面。

金荷花摸摸她的小脑袋，还是不敢相信天上真的掉金元宝了，紧张地问：

“那啥，书记，俺孙女救人真的能领这么多奖励，俺这么不信呢？”

大队书记说：“大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知道不？”

金荷花连连点头：“这个俺懂，但是这是不是奖太多了，俺心里不踏实。”

大队里的人本分淳朴，大队书记也明白，就压低声音说：

“刚才人多，我不好讲，这会在您家门口我也不瞒您了，这奖励一点儿也不多。”

“小郭同志虽然在咱们公社，偶尔也来咱们大队干活，可是呢，人家是部队的同志。”

“这次更是有任务在身，伤的那么重，部队的医生同志说了，再救晚点，人就没了。”

金荷花看看书记，又看看歪着小脑袋听他们说话的福妞：“啊，俺孙女能这么厉害？”

大队书记说：“您刚才没听医生说，市里的大医院的大夫也就是小福妞这么救人的。”

“乖乖！”

金荷花咋舌，看着福妞就像看着天上神仙似的：“妞妞，你该不会是下凡的仙女吧？”

“不是哦。”

被表扬的小脸通红的福妞羞羞地捂住眼睛：“只是长得可爱的小宝宝呀。”

书记也疼爱地摸着她的小脑袋：“总之啊，小福妞立了大功。”

“小郭同志的领导知道后，还要奖励杨明顺和何玉莲同志，表扬信已经准备发煤矿了。”

“等小何同志回家，居委会和妇联还会上门慰问表扬呢。”

金荷花和何玉莲母女俩都不敢说话了，又惊又喜又怕。

只有小福妞非常认真地问：“书记叔叔，我救人是跟廖奶奶学哒，她会有奖励嘛？”

“这叔叔就不知道了，不过啊……”

看着书记和福妞说悄悄话，金荷花问：“玉莲，那个廖奶奶是哪个大队的？”

何玉莲小声说：“是京和医科大学的教授，特别有名，她的病人都是大人物。”

“乖乖。”

金莲花吓得都不敢说话了：“你和明顺从哪儿捡这么个宝贝，认识这么厉害的知识分子。”

何玉莲想了想，还是没敢把福妞来家之后的异样说出来。

她不是害怕自己的亲妈，而是害怕自己的两个哥哥有坏心。

“到了。”

福妞正跟书记叔叔说的开心，一听到了，立刻扭过小脸看，一间小屋。

大概只有家里一半儿大，房前屋后种着发黄的小菜，篱笆也被雪压塌了。

金荷花不好意思地低头：“年根儿跟她三个舅舅分了家，姥姥一个人，不用住好地方。”

福妞抿紧小嘴巴，明明看见姥姥眼睛里的失望和难过。

“妈，”何玉莲也皱眉过来，“是不是大哥二哥把好房子抢去了？”

“什么抢不抢的，都是一家人。”金荷花推开小院儿的破门，“来，进屋吧，外面冷。”

屋里其实比外面更冷。

祖孙三代围着火盆烤了半天的火，身上也是冷冰冰的。

三个哥哥看福妞冻得直抖，赶紧把她抱进怀里围起来。

何玉莲趁机拉住金荷花：“妈，咱家朝南的两间大屋是不是分给大哥二哥了？”

金荷花点点头：“你大哥二哥家人多，住宽敞的大房。”

“那我弟呢？”

“小四子两口子把这屋让给了我，”金荷花不停地搓手，“他们住山上的果林里。”

福妞伸出小手拉住她：“姥姥，冷不冷？”

“姥不冷，”金荷花抹了抹眼睛，起身，“饿了吧，姥去借点面，给你们擀面条吃。”

“不用借哦，”福妞抱着她的手呵气，“妈妈带了吃的，我们一起给姥姥做。”

“哎，懂事的妞妞。”

何玉莲一顿心酸，按住老的小的：“你们坐，我去做饭。”

厨房就在墙角，生了火屋里还暖和点。

福妞把金荷花拉到靠近灶台的地方暖着，自己坐在小板凳上，还把兜兜里的零嘴拿出来：

“姥姥吃，都是软软的吃哒，牙不会痛。”

一股久违的暖意，突然在金荷花的心间流淌。

家里的孙子孙女虽然多，但是她穷，不爱跟她来往，她从来也没感受过什么天伦之乐。

一时间，她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