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说话时眼神澄净、神情松散，甚至还挂着一丝可掬的笑容。

可司马若兰丝毫不怀疑冯晓说的话，因为事实证明他一直就是这么干的。

她自小跟着爷爷，可没少见过那些家族的掌舵人。

那些人包括爷爷在做什么重大决定时很少会慷慨激昂、疾言厉色，就像冯晓这样，神情淡然，但语气坚决。

这是一种决然而然的态度，因为已经到了极处，所以反而说出来就云淡风轻了。

他果然是一个刺客，司马若兰心里黯然一叹。

这是她见到冯晓那些详细资料后，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然后她当着冯晓的面打开了那个背包，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资料，开始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资料很繁杂，但冯晓是个好学生，因为他在重要的地方都做了标注，所以司马若兰也不由得随着冯晓的思路看了下去。

然后她觉得有些冷，开始只是身体上的感觉，越到后来越觉得有些心寒，以至于父亲坐到了身边她都没有发觉。

她时而看一看资料，时而又抬头望向冯晓，眼神里有迷惑，但更多的是焦虑。

确如冯晓所说，这些资料显示的情况很隐秘，都是那八家公司和自己家族私下里很多交易的记录。

就算如她所说，冯晓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但绝对可以用这些资料把自己家族拉进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当中。

后面的资料是冯晓所说的招标法和反不当竞争法里的各种条例，里面有很多对条例的解析和合理运用，引经据典，很有见地。

她是学过法律的，这些见地独立、深刻，有时候提出的观点甚至要比那些法学院里研究一辈子法律的老学究都要透彻、明晰。

然后她由衷地感到害怕，冯晓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得到这些隐秘资料的，又是怎样把这些能人笼络到自己周围的？

曾经以为自己对冯晓了解的已经足够透彻的司马若兰，这时候越发觉得对面这个男人迷雾重重。

他不一直都是单打独斗的吗？

怎么一夜之间就多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团队，到底是谁给他提供了如此详尽的资料和人员支持？

“若兰，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冷了？”

司马若兰恍然间觉得身上加了件衣服，她扭过头一看，原来是父亲来了。

司马老三知道冯晓叫自己闺女来不会是求饶，怎么也是个江湖大哥，哪儿能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就跟着来了。

开始的时候，他没觉得自己有必要出现，自己这个闺女已经足够应付这些局面了。之所以会进来是因为他从窗外看到自己从不沾酒的女儿竟然端着一瓶啤酒往嘴里灌。

这很反常，一定是冯晓说了什么话或者是做了什么让自己闺女受了刺激，她才会这样的。

于是司马老三拿了件衣服才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不动。

直到看到自己闺女不停地佝偻着身子，好像很冷的样子，他才悄悄走了进来。

冯晓见过司马老三，所以压根就没有抬眼，自然也没有说话。

这些资料涉及的范围很广，甚至还有爷爷那辈的事情，时间太短，司马若兰根本来不及看完。

“看到哪儿了？”冯晓问了一句。

“我们司马家的那些隐秘，你是怎么查到的？”司马若兰神情疑惑地问道，然后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父亲。

“我自有我的手段，既然你父亲也来了，那我就好好和你们论论。”

司马老三是纨绔这没错，可世家公子的眼光还是有的。

冯晓这个人很难对付，别的不说，起码对着自己不卑不亢的气势就足以证明这个人心境平和。

他见过多少名流大家，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追求的无非就是个心境平和，而眼前这个沉稳刚健的年轻人只不过三十刚冒头，就能做到如此，这本身就是一见很了不起的事情。

“冯老板，若兰毕竟是个女孩子，你那些江湖的派头还是不要用到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身上吧！”

司马老三说起话来和颜悦色，气质也高贵儒雅，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可冯晓丝毫未作理会，“错，她既然敢接了我的帖子坐在了我对面，那她代表的就是司马家！在一个百年大族面前，恐怕我才是可以撒娇耍赖的那个！”

“冯老板，按说咱们无冤无仇的，本来不必闹到这番田地。可你也知道，司马家在建国以后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所以我们总得把颜面找回来才行。你有什么说道，就对我说吧！”

“好，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们就索性摊开了说清楚！头一条，你们那八家抬轿的公司，我会向监管部门举报，这次招标会的内幕也会被我放大到无限。第二条，我会让我的律师团队去法院，举报你们司马家涉嫌违法，两样，不正当竞争法和招标法。”

司马老三虽然进来也有一会儿了，但没有听到冯晓和自己闺女的谈话，所以神情颇为不屑地说道：“我们司马家自己就有律师事务所，还会怕这点儿官司？”

“我没说你怕，我要拖到你怕。这是商业案件，取证调查很繁琐，案情的认定和厘清也需要很长时间，还好，我有的是时间。”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若兰，我们走！”

司马老三说着就站起身，拉了拉旁边的女儿，可司马若兰纹丝没动，反倒伸手把父亲再次拉回了座位。

“爸，您先好好看看眼前这些资料再说！”

司马老三这才不屑的凝视了冯晓片刻，才又坐回了座位，拿起一份资料仔细看了起来。

虽然司马老三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可家族也给予了他一定的眼界，当他沉下心思开始仔细审阅眼前这些资料，也就越能感觉到这些资料背后所代表的沉重分量。

奶奶的，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查到这些事情的。

高墙大院、使奴唤婢的大家族里从来不缺少秘闻，有些事情甚至连他都不知道。

但他丝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有据可查的，而其中一些事情他确实也略知一二。

“我会把官司的时间人为的拉长，然后再慢慢抛出一两项证据，使案件的侦查不至于中断。当然，随之而来的还会有很多关于这个神奇家族的秘辛见诸于报端、网络。我想，关于这些大家族的秘闻总比娱乐圈里谁给谁带了绿帽子更吸引大众的目光。

当然，也会掺杂不少假消息，比如偷情、逃婚、私生子、红杏出墙、始乱终弃的传统戏码。你们也知道，老百姓就喜欢看这个。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竟然都是省城豪门司马家做的，你说他们会怎么看？”

司马若兰登时就站了起来，指着冯晓大声骂道：“你，你，你无耻！”

就连司马老三也气得有些头晕，腿也开始哆嗦起来。

这是栽赃、构陷，这是泼脏水，是泼皮流氓的做法，可一向行之有效。而且成本低得离谱，造成的伤害却可以没有边界。

司马老三不敢想象那旷日持久的官司和那些有真有假的脏水泼到司马家头上到底会是个什么情景。

可他深深知道作为一个家族，无论你做了多少好事，只要有一件事情没做好，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如果司马家名声扫地、威仪不再，那么他们用了百年时间营造的人际关系网，就会因为害怕惹祸上身而在一夜之间主动收缩甚至是撇清关系。

家族的势力会受到极大的摧残，而那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对立家族和仇人们也会毫不留情的群起而攻之，相信用不了多久司马家就会被其他家族所替代。

几代过后，他们名下的那些企业无论再如何赚钱，他们的后人也只能以有钱人的身份存在，而不能称其为家族了。

“冯晓，你好狠！”司马若兰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错了，我还不够狠。如果我够狠，我会亲自站出来承认我就是你父亲雇佣的，就是为了能把你二伯挤走，才会主动去找司马尧光麻烦的。你觉得你爷爷会不会听你父亲的解释，就算听了，会不会在心里种下一根刺？我敢打赌，只有这根刺在，你们司马家寝食难安！”

“你，你，你，……”司马若兰全身颤抖不止，指着冯晓说不出话来。

冯晓身子往后一仰，笑着说道：“早跟你说了，战场是我的领域，你们只要敢进来就已经输了！”

“那你给个痛快话，咱们之间的事情如何解决？”司马老三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低声问了一句。

“简单，你把方案撤了就行了，从今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司马若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脑袋里有一个狞笑的形象一直在熠熠生辉，而且挥之不去。

她只记得自己在走出酒吧的时候，听到冯晓在她身后低吟，“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