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器的太阳能发电双翼早已展开，此时就犹如一支大鸟，迎着峡谷深渊般废墟的恒星光芒缓缓飘荡，朝着废墟中央而去。

镜头不断拉进，废墟的残骸也逐渐变得清晰。

一艘艘庞大的飞船在空中横七竖八地飘荡着，它们几乎无一完好，有从中央断裂的，也有破了一个大洞的，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撞击而导致的各种碰撞创伤。

这时叶铭耳畔传来章局长的声音：“叶总，是你控制探测器么？”

叶铭轻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一笑：“被抓住了……是，我确实想近距离看看外星飞船。”

章局长大笑：“哈哈，我就说嘛，现在能动探测器还没睡觉的估计也就只有你了——来，把视野共享一下。”

叶铭共享探测器视野后又与章局长聊了起来，然后他才知道，非但除了他没睡，章局长一帮人，包括月球基地，乃至目前新落成才投入试运行的太空天文台的一帮人也没有睡，都在盯着探测器的视觉看。

好吧，这很能理解，也很正常。

如果在这个时候，大家如果还能睡得安稳，那说明人类科学界已经没救了。

于是接下来，叶铭便与章局长，李磊教授等一大帮睡不着的科学家们一边聊着，一边共享着探测器视觉，前往一艘最近的飞船残骸。

……

“那是尸体吗？”

“应该不是。”

“尸体保存不了太久，根据计算，这里会有光照进来，有温度，也有厌氧菌——而且尸体在太空中本来就会自发水解。”

“如果有宇航服呢？”

“那可能会久一点，但还是得看时间。”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铭最后索性开了个小会议组，一边聊天一边观测。此时大家盯着画面中的一具身穿宇航服的尸体模样七嘴八舌地的讨论着。

“叶总怎么看？”

“不清楚，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不要拿地球上的经验过来。”叶铭想到之前与墨谷的讨论便提醒道：“涉及到地外生物圈，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甚至我们现在都无从得知这里的生物是否需要氧气，是否是碳基生物……”

叶铭的话音落下，一群人便立刻“对对对”起来。

确实，一个全新的、诞生过文明的星球，你肯定不能把地球那一套直接拿过来。

但叶铭随后又道：“不过我猜……这个星球的生物圈和地球应该八九不离十。”

“为啥？”

“因为从物理角度，目前人类，目前地球的这一套生命系统是最稳定的。嗯……或者说，在现有的宇宙尺度和物理规则下，最适合诞生高级文明的就是碳基生物。即便有个高度发达的文明最后实现了数字化，走向硅基形态……在之前，他们肯定也有生物形态。”

“那如果是AI造反呢？”

“那就得等到AI造反的那一天再说。”叶铭随口聊着，一边控制着探测器缓缓减速悬停。

至此，探测器停留在一艘飞船残骸不足三十米的地方。

此时，天空中只有一些金属反射的余光，以及探测器本身的探照系统。

在光芒下，这艘飞船长约一百米，飞船的头部被撞开了一个三米左右破洞，两具身穿太空服的“尸体”模样就挂在破洞的边沿。

叶铭定了定神，轻轻呼了口气，开始释放工程机器人。

紧接着，视觉又切换到工程机器人的摄像头上。

渐渐的，“尸体”接近了。

由于为了避免污染，叶铭尽可能小心地不去靠近它，而是只用射线扫描和摄像头来观测它。

在镜头下，只见这两具尸体似乎被“挂”在了飞船锋利的破败边沿，宇航服被勾出了破洞。

叶铭不确定里面是否有骨骼，他也不敢贸然让工程机器人去动尸体，只是拍了照片之后，便开始控制工程机器人从破洞钻进了飞船。

而随着进入飞船，更多的“尸体”便赫然出现了。

因为失重的缘故，它们横七竖八地漂浮在空中，看不真切。

频道中久久不语。

半响后，章局长的声音才悠悠传来。

“真是……惨烈。”

所有人默然叹息。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尸体，那么在接近后，在看到这明显的太空服时，那就完全可以确定了，它们非但是尸体，而且还是类人生物的尸体。

最起码，也是直立行走的生物。

嗯……这其实很符合逻辑。

因为直立行走可以解放上肢，继而诞生以及利用工具。

而从它们的装束看，它们似乎已经觉察到了危机，从而采取了这种把自己裹在太空服的方式——当然，这是从人类的角度来思考。

但怎么说呢？一个拥有相当高度文明的逻辑思维能力，必定具有趋同性的。

在场的，除了叶铭和章局长等寥寥数人，其余人几乎都上过天，看到同是“外星航天员”落得如此的下场，自然心有戚戚然。

“嗯，看来他们确实是遭遇了战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还手之力。”叶铭沉默了几秒：“话说，诸位，你们怕不怕？”

他的问题，让所有人齐齐一怔。

怕？怕死外星人？

但随即，大家便回过神来。

这里的怕，恐怕指的不是眼前的场景……而是眼前该文明的遭遇！

“怕什么？怕毁灭这个文明的力量降临到咱们地球？”章局长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和洒脱。

“嗯。”

章局长大笑：“怕有用么？”

众人便齐齐笑了起来。

叶铭也笑。

确实，怕也没用。

片刻后，他让艾塔控制工程机器人转过视觉，朝着前方的通道而去。

“我们找找主控。”

时间慢慢流逝，工程机器人一边传回飞船内部构造，特别是那些文字和图桉，一边朝着“主控室”前行，很快便抵达了一个大厅的模样。

在这里，众人并没有看到太多的控制按钮和屏幕这些人类此时科技所呈现的控制设备，反而看到了许多不知名的类似于电极模样的设施。

惊诧之余，大家也没多做猜测，只是让工程机器人用蛮力撬开了一块控制面板，取出了一片电路板，就保持着电量返回了探测器。

而叶铭的视线，则一直停留在“电路板”上。

他一眼望去，觉得这玩意，比他的手工作品还要糙。

……

把工程机器人送回探测器后，叶铭关掉频道。

随后，他进入了超级模拟空间。

“尹塔。”他对着天空大喊。

“来了！”下一秒，尹塔巨大的二次元形象出现在超级模拟空间中，随后又极具缩小，最终停在他的眼前。

“重现一下工程机器人搬回来的电路。”

“已建模。”

尹塔言简意赅，很快，一片巨大的残缺电板便出现在虚空之中。

叶铭俯视着这块控制电路——他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运作的电路，但作为一个遵循着宇宙物理规则的工程师，他完全相信，这东西不会超出他的认知和判断。

电路的母版似乎是橡胶，又似乎是亚克力，但它并没有如同人类集成电路这样的多层结构，而是由一层密密麻麻的类似于金箔的线路组成。

放大后，这些金箔上似乎可以看到有黑色的残留物，其中的一部分电路还有细微的管道。

这样说吧，它确实是一个很一般的纯手工电路。

“发现问题没有？”

“什么问题？”

“不应该这么糙的。”叶铭居高临下，目光灼灼，似乎有点抓住什么：“虽然宇宙飞船需要稳定性和可靠性，但再稳定，再可靠，也不至于糙成这样。”

“而且，我总觉得，它缺少了什么。”

“缺少了半导体工业。”尹塔幽默了一下。

叶铭哈哈一乐。

确实……

这一看就有点蒸汽朋克啊！

但随即，叶铭目光一凝！

他迅速地望向所有连线的中心。

那……理论上，应该是主控芯片的位置。

但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上面并没有看到芯片。

……

第二天一早，与会的一群人各个精神抖擞，丝毫没有熬夜熬到凌晨三点的疲惫。

在会上，众人大谈昨天晚上的发现，让军方的代表们听得颇有些一头雾水。

“叶院士，你们昨天到底发现什么了？”陆将军终于没有忍住，出声问道。

“嗯……我们昨天释放了工程机器人去了一艘飞船内部。”

叶铭一边用墨谷给他的冰块敷着眼睛，一边对着麦克风笑道。

接下来的各种会是长期的，因此大家就没那么注重仪式，而是全程选择了网络视频会议。

“哦，有什么发现？”

“嗯，探测器内的测试条件有限，艾塔目前只是给出了一个简单的推测，就是……大概这艘飞船的控制中心，是与生物高度结合的。”

随着他的声音，对面办工作的墨谷微微愕然，随即马上坐到他的旁边，目光灼灼地望向他：“与生物高度结合是什么意思？”

“就是，控制系统或许是与生物神经系统相连的……因为他们的电路板设计得很糙，甚至都看不到芯片。”

顿了顿，叶铭继续道：“准确地说，他们可能走的是生物芯片道路。”

此言一出，甚至包括昨天晚上在内的人齐齐哗然。

“生物芯片？”

“是我们理解的生物芯片吗？”

“那意思是他们没有半导体产业？”

“那他们计算机……”

“不对，那意思是他们没有电脑？”

“没有电脑怎么支撑如此庞大的建筑的设计？”

“没有半导体的话，他们文明怎么可能发展到宇宙文明阶段？”

“叶总，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频道中乱七八糟的声音，叶铭轻轻咳了一声，又敲了敲桌子，办公室内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目前对于这个文明，我们真的是一无所知，而且探测器的能力也确实有限，所以不要先着急下结论，更不要有所期待。”

“至于说，没有半导体，他们能不能把文明的高度推到如此的程度……我的看法是，如果他们的生物路线走得比较顺畅的话，那么我认为，半导体不是必须的。”

说着叶铭闭上眼睛，缓缓呼了口气。

他之所以要冰敷眼睛，完全是因为……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睡。

他一直在与尹塔分析那块取回来的电板，而最后的结果，是确实没有看到传统半导体的电路规则。

当然，电板上确实也有一些文字和标记，只是昨天晚上一圈探测下来，整个工程机器人和探测器都没有发现多少符号，就更别说破译其文字了。

嗯，这也说明，该文明的文字体系应该已经脱离了“书”这一阶段，全部以数据的形式存在了——最起码在太空是这样的。

没有半导体的电路规则，不意味着他们掌握了一套更“高级”更牛逼的半导体规则，因为半导体是对“电磁力”的运用，是对宇宙基本认知的延伸——就算更高级，也必须遵循最基础的规则。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该文明要么低级得不行，要么就走上了另外一条解放生产力，特别是运算能力的方式。

现在看来，他们走上生物芯片，乃至生物“智能”这条路的概率很大。

“因此，我们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根据已知的发现，来不断调整我们后续的探测方案。”

叶铭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因此我建议，我们要快速搭建一个全功能的生物研究实验室，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送过去。”

一旁的墨谷马上附和：“同意！”

……

事实证明，一旦没有强制要求保密的时候，任何消息都会迅速地被透露出去。

仅仅不到一天功夫，外星文明极有可能是一个科技树点“歪”到了生物领域的文明的消息便从不知道谁的嘴里传了出去。

继而引起了全网的讨论。

母庸置疑，任何来自仙女组苍蓝星的消息，都是目前互联网讨论的爆点。

“外星人点了生物科技？是不是意味着咱们搞生物的哪怕是混成了外形文明也没有前途？”

“不得不说，这一波黑得漂亮啊老铁！”

“我很好奇，外星人的生物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可以基因强化生物体，还是可以长命百岁？”

“外星文明的生物科技是强化个体，还是强化群体？还是强化工程？”

“你们等等，现在叶院士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