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已经停止了无谓的攻击。

它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那枚虚字符在，那个东西还在，不论自己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撼动位于虚字符中央的那个渺小人类。

与其浪费力气在这里，不如……

它身体上无数红晶体绽出缕缕红芒，默默地看着那个沿着甬道疾驰而来的强大人类。

那短暂得转瞬即逝的距离，就是身为规则外化身所存在的最后距离。

虽然结局注定，但是我仍然是规则外化身，想要我的时间，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

克苏鲁无视了虚字符中的凌三和陷入昏迷的孔建方，任由凌三操纵着孔建方一步一步迈向整个空间中绽放着璀璨白光的石阵。

在这一刻，之前突然涌出的别样思绪变得分外强烈。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疯狂地从空洞的内心中冲出，然而，却始终与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薄膜，能触摸到，却无法突破。

它甚至能感受到原本空洞无物的内心深处爆出强大的渴求，对那想出来却无法出来的东西的渴求。一如人类对于空气，植物对于水分。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它，那东西，对自己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

在打退那宏大得有些可怕的波动后，凌三心头的警戒已提到最高。

可以这么说，这种级数的精神波动，在地球历上还从未见过。

随意的普通攻击的级数就能够在外界形成一股至少能将一座中型城市所有人精神崩溃的波动，那它拼尽全力出手时，会是什么情况？

不愧是规则外化身最强大的一个，难怪剩下的那几个家伙心心念念地想弄死它然后获得它的力量。也幸亏云兮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家伙的本源力量居然来自集群潜意识之海，否则，这一趟还真是凶险万分。

有虚字符在，就算这怪物全力出手，同样奈何不了分毫。

于是，凌三就无视了克苏鲁，大摇大摆地控制着孔建方一步一步地挪向那藏着第一纪元护星大阵启动点的石阵，他本以为这怪物会拼尽全力阻止自己，哪知道，那家伙居然收手不动了，只是那无数双邪异红眼看着自己的身后……

赶过来的李腾龙吗？

啧啧……这家伙倒是挺精明的，知道保留实力对付真正该对付的人。

就是不知道李腾龙能不能对付这怪物。

虽然心底对云兮无条件信任，但此时，凌三心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就用虚字符保护一下吧。

心下想着，凌三的步伐又加快了数分。

克苏鲁仍旧沉浸于空洞内心不停翻腾着的模糊东西，它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些东西，然而，那些东西转瞬间又从手中滑了出去，这让它感觉分外抓狂。

就在这时，倏然……

空洞的内心传来一股极其熟悉的波动。

那是同根同源，又带着一些诡异气息的波动。

随后，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空洞的内心世界里。

克苏鲁终于停止了思索，它静静地‘盯’着这个出现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人影，声音缓缓波动。

‘另一个化身？我的兄弟？’

来者正是庞秉文，他嘴角泛着淡淡的诡异笑容，缓缓点头，同样的声音波动在这个内心世界。

‘是的，我应该算是老三。’

克苏鲁有些不解，同样在内心世界具现出自己的形象，它盯着庞秉文。

‘你的原生体呢

？为什么会寄居在渺小的人类身上？’

庞秉文诡异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视线左右扫了一圈，突然开口道：“太空了。”

克苏鲁微微一怔。

‘什么太空了？’

庞秉文伸手往四周无边无垠的空洞指了指。

‘这里。’

克苏鲁下意识往四周扫了一眼。

‘空洞世界不应该空吗？你是什么意思？’

庞秉文缓缓地摇头，他的眸子中蕴着一丝怜悯。

‘事实上，按人类的说法，这里名为识海，真正的识海里面充满着无穷无尽的色彩与波浪，每一分色彩，就是一个片段，每一朵浪花就是一段回忆，虹光，代表着开心快乐的过往，而乌云与雷暴，则代表着不开心的过往，氤氲，意味着朦胧情感……人类的七情六欲，尽在于此，而这……就是我们和人类的最大不同，也是我们最大的悲哀。’

‘识海？七情六欲？’

晦涩的波动倒映出克苏鲁的疑惑与迷惑，它认真地扫视着这片空洞的世界，它无法想象，因为它没有这项能力，所以，它只能从庞秉文的字面意思上去尝试着理解。

也就在这一刻，它陡然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之前一直在空洞世界中不停翻腾着的那个东西，但是，还是很朦胧。

庞秉文倏然又摇头笑了。

‘我似乎忘记了，原本的我们，是没有想象力的，空洞的世界如果拥有了想象力，就不再空洞了……呵……现在回到你刚才的那个问题吧，为什么我会寄居在人类的身上？这其实是一个巧合。’

说到这，庞秉文微眯着的瞳孔深处陡然闪过一丝诡异的波动，他缓缓地开口。

‘在那片沙漠之底，我与第四人类文明纪元亲手布下那该死的穹天镇引的守卫战斗了很多年，始终不得寸进，就在这时，一些携着强大力量的家伙破入了那个空间，他们非常强，嗯……事实上，其中之一就是你即将要面对的那个人类，我在无尽岁月的腐蚀阵眼中，消耗了大量的力量，不敌他们，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在他们踏进那里的第一时间，我就找到了一具非常适合的人类躯壳，就这样，我变成了现在的这付模样。’

顿了顿，庞秉文笑了。

‘这段日子，你知道我获得了什么吗？’

克苏鲁只感觉那股阻隔着自己的薄膜越来越淡，连忙问道。

‘什么？’

庞秉文张开双臂，作出拥抱一切的动作。

‘我知道了，原来空洞的世界并不空洞，只是我们可悲的身份，所以，我们的识海就必须要空洞无物，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和我们原本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

‘原本的我们能看到的，只有黑暗和血红，剩下的除了人类之外全都是无意义的波动，但是，这个世界其实很美丽，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它们都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有各种各样的香味与臭味……只有当你亲眼看到那一切后，你就会像我一样，明白我们的悲哀。’

‘多姿多彩的世界，我们却无法看到，无法欣赏，甚至连厌恶都做不到，只遵循着化身带来的本能，不知疲倦地毁灭一切……’

‘而最悲哀的是，连生物都算不上的我们，缺失了一个生命最基础的东西。’

克苏鲁感觉那东西……距离自己越发近了，就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它的空洞识海中已经泛起一层层淡淡的涟漪。

它开口追问道：‘缺失了什么？’

庞秉文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淡淡的涟漪，嘴角露出一线笑容，这笑容比之之前，似乎

真了一些。

‘感情。’

‘感情？’

克苏鲁迷惘地重复了一声。

‘是的，感情！’

此刻的庞秉文，仿佛一名资深的推销员。

‘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喜欢一件事，厌恶一件事，面对困境，拼死搏斗，逆流而上，也可以裹足不前，为了一个信念而无惧死亡，为了一个理想，可以献出所有，所有的这些……有缺撼，不完美的这些种种，构成了一段经历，一段生命。这，就是感情，让生命变得完整的感情。没有感情的生命，就像我们的过去，空洞无物，没有任何意义与价值。’

‘这些确实是没有任何意义与价值的东西！’克苏鲁始终无法理解这种名叫感情的东西，至少，在它听来，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多余的东西。

庞秉文呵呵笑了：‘那规则外的东西在我那空洞的识海中留了一些东西，我想，你应该也有。’

‘那东西是怎么说的来着？’

庞秉文摸了摸脑袋，抬头看了看天，然后缓缓开口道。

‘有关于人类，我们留下的那点东西里表明，这是一种极为脆弱又极为坚韧，却又可以不停攀登向上的生物，它们潜力巨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够在短暂的生命中拥有极其强大的，甚至能够彻底毁灭一切的力量，对于规则而言，这就是原罪，所以，应当抹杀。由于人类所拥有的潜力太过强大，以至于许多生物在拥有灵智之后都会选择以人形结构修行，这类生物，同样在毁灭范围之内。’

说到这，庞秉文表情认真了起来。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人类的潜力为什么这么大？’

‘因为它们的灵魂渎神了，灵魂海与宇宙之海存在着某种联结，以至于它们天生就能够与大宇宙规则之海产生联系。’

’庞秉文摇头道：‘不，那只是决定了人类上限的东西，而真正决定人类下限的东西，就是感情。不论好奇，还是好强，又或者负面感情，都可以成为他们前进的动力，而其中最强烈的情绪就是……爱与守护！复仇与堕落！’

‘比如……曾经的那头小兽……’

当说到小兽这两字时，克苏鲁空洞的世界陡然剧烈一颤。

它忍不住打断了庞秉文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庞秉文笑了，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

‘想明白活着的意义吗？’

两句话，恍如五雷轰顶，所有一切都在刹那间远去，甚至就连眼前的庞秉文都飞速淡去，唯有剩下的那两个字。

活着！

也就在这一刻，它感觉眼前的薄膜被一撕而开，露出了一直抓在手心里的东西的真面目。

那便是……

活着！

是的……我想要活着，想要活下去……

我不想重归天宇……

我想要……掌控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

只是一个念头，一个明析，整个空洞无物的识海空间陡然就炸出无数光点，克苏鲁迅速地波动着。

‘想！’

庞秉文嘴巴渐渐咧开，随后，又缓缓闭上，他用一种特殊的波动将一些话留在了这片即将拥有一些东西的空洞识海内，而后，他的身形缓缓淡去，只留下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好好活下去吧……未来……可是精采得很哪！希望能在那个时候看到崭新的你，那便不负了某利用你们的因果。

因果啊……那可是相当麻烦的事呢。